在太後和九華咄咄人的目下，端木緋眨了眨眼，濃的睫又長又翹，角彎彎。

福了福，卻是答非所問“太後孃娘，前幾天臣陪著祖母去了皇覺寺，聽了寂寧大師講經，心裡也頗有幾分悟。”

“大師說世事皆因緣，有因必有果。”

“世間萬看似不相乾，彼此卻是有因果的，比如伍子胥過昭關，間接致使楚國衰而吳國起一飲一啄無非前定，一言一行皆因種。”

“太後孃娘，佛法無邊，我祖母也是深有悟，才決心留在皇覺寺裡祈福。”

聽到“伍子胥”三個字時，太後皺了皺眉，原本慈祥的麵容微微一沉。

伍子胥是春秋名士，他的故事便是市井小民，也是耳能詳。

這則典故起源於楚平王貪，奪太子之妻，事敗後，楚平王不僅派人去殺太子，而且還打算滅了太師伍家滿門，唯有太師之子伍子胥倖免於難，從楚國經由昭關逃到吳國，後來伍子胥助吳王治理吳國，在數年後滅了楚國。

楚國這滅國之禍便是起源於楚平王奪人所，以致心生魔障。

這端木緋是在拐著彎告誡自己君子不奪人所好嗎賀太後的角地抿在了一起，看著端木緋那天真的小臉，心頭便驟然升起一不喜。也難怪妹妹那麼厭煩長房的這兩個孤，現在看來這個小丫頭倒是有種恃寵而驕的乖戾了

一旁的九華也聽明白了，俏臉上通紅一片，不知道是怒還是恨，張張合合，想要說纔不是楚平王，可問題是端木緋也沒有指名道姓。

涵星卻是差點沒笑出來。姑母長慶自己勾三搭四，品行不端，連著九華也了影響，仗著賀太後對的寵，一向跋扈，看到什麼好的就想占為己有，即便是對著幾位公主，那也是驕橫得很。

涵星和舞一向不喜歡與之往來。

賀太後畢竟是賀太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長眸一瞇，淡淡地對著端木緋又道“哀家看你說起佛經來頭頭是道，想來你也與佛有緣。你祖母去了寺裡吃齋唸佛，你這丫頭怎麼不去侍奉在旁真真是不孝。”

自古以來，中原皆重孝道。

百善孝為先，不孝之人罪滔天。

一個“不孝”罪就可以把人打至穀底，世人唾罵，賀太後這幾句話可說是誅心了。

涵星角的笑意霎時一收，正想幫著圓一下場麵，端木緋已經開口說道“太後孃娘，您有所不知”

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解釋道“祖母之所以留在皇覺寺祈福是聽了大師講經後，有所召，哎，臣愚鈍至極，沒有佛祖召不敢隨意行事，以免惹惱了佛祖，反而不了”

說著，端木緋雙掌合十，仰著那張緻可的小臉抬眼看了看上天，一副虔誠乖順的樣子。

聞言，賀太後心底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意又猛然躥了上來，沖口說“誰說你祖母是被召”

端木緋愣在了原地，似乎傻眼了，好一會兒，一臉懵懂地眨了眨眼，疑地反問“敢問太後孃娘，那又是為何”

“”賀太後一時啞然。

也不知賀氏為何突然跑去禮佛，但賀氏被佛祖召是以留在皇覺寺裡祈福是對外的說法，自己若非要追究個清楚明白，萬一牽出什麼後宅私，反而麻煩。

賀太後直直地看著端木緋，眸幽暗深沉，久久沒說話，心裡有些猜不端木緋是不是故意堵的話。這丫頭才剛滿十歲，心眼會這麼多嗎

九華一會兒看看端木緋，一會兒看看賀太後，見賀太後沉默不語，心裡越發不痛快，氣憤地了拳頭，額角了一下。

九華正要說什麼，後方突然傳來一個悉明朗的男音“皇祖母，四妹妹，九華”

眾人循聲去，便見幾丈外一個著橙黃蟒袍的俊朗年笑容滿麵地朝這邊走來，正是大皇子。

大皇子箭步如飛地走到近前，恭敬地對著太後作揖行禮“皇祖母安。”

“祐顯。”賀太後一看到大皇子，原本沉凝的麵瞬間就又有了笑意，眉目舒展開來，臉上多了幾分慈之。

俗話說“父母子，爺疼長孫”，賀太後對於這個長孫自然是極為喜的。

“大皇兄”

涵星上前半步，也是一喜，其實是派宮人把大皇子來的。

瞧端木緋平日裡喜歡看些七八糟的雜書，就想讓大皇子帶們一起去文淵閣逛逛。文淵閣是宮裡的藏書閣，皇子們可以隨意進去借閱書籍，而幾位公主沒有帝後的令牌是不可以隨便進去的，因此涵星才會特意把大皇子過來幫忙。

九華和端木緋也很快給大皇子見了禮，氣氛和樂。

賀太後的視線不聲地在大皇子和九華之間遊移了一下。雖然剛纔跟九華說要在迎春宴裡給挑個合適的年輕俊才，但是實際上賀太後是希撮合九華和大皇子，親上加親。

賀太後眸一閃，了袖，淡淡地打發道“涵星，你和你表妹玩去吧，哀家這裡有你大皇兄和九華就可以了。”

涵星抿了抿小，飛快地看了大皇子一眼，心裡不快，但還是乖乖地行禮退下了“是，皇祖母。”

端木緋也是屈膝與賀太後告辭，表姐妹倆攜手離去，朝著鐘粹宮的方向原路返回，隻是氣氛卻不如之前那般輕快歡樂。

涵星嘟著好一會兒沒說話，心裡像是被點燃了一簇火苗般，火焰在沉默中越燒越旺。

繞過那幾座假山後，涵星忍不住回頭朝賀太後、九華那邊看了一眼，眸底閃著不悅的芒。

對於賀太後的那些心思，涵星也是心知肚明。

涵星眉頭皺，紅潤的櫻微微翹了起來，不滿地嘀咕道“哼，九華哪裡配的上大皇兄”

話一旦起了頭，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涵星忍不住抱怨起來

“九華生蠻霸道，皇祖母和長慶皇姑母還一直慣著，導致什麼的好的壞的都想搶到自己碗裡”

“除夕那天，父皇給我們幾個姐妹每人送了一整套羊脂白玉頭麵，九華看到了，也非要討一個，得七皇妹把那一套讓了出來”

“也就皇祖母覺得這外孫樣樣都好”

“而且，九華方纔不是都說有心上人了嗎有道是強摘的果子不甜皇祖母又何必強人所難”

涵星的聲音中掩不住的嘲諷與輕蔑。皇帝一向敬重賀太後，涵星心裡也擔心皇帝被賀太後說服，一旦皇帝下了指婚的聖旨，一切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想著，涵星眉宇鎖，麵微凝，喃喃自語道“既然九華都有了心上人，那本宮要不要做做好事，撮合一下這對有人”那麼，賀太後也就不會在“惦記”著大皇兄了。

說話間，涵星忽然發現旁的端木緋落後了一步，疑地挑眉看向了，“緋表妹”

端木緋歪了歪小臉，大眼中似乎遲疑之，一副“言又止”的模樣。

涵星看著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聲催促道“你有什麼話還不能與本宮說嗎”

端木緋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涵星旁，乖巧地一笑，連忙道“能說能說與涵星表姐當然什麼都能說。”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甜糯。

端木緋神兮兮地低聲音，小聲道“涵星表姐，其實初四那天，我在皇覺寺曾偶然看到九華縣主和一個書生站在一起說話，”頓了一下後，又補充道，“我遠遠地看著，那個書生似乎是折斷了右手，還沒養好”

斷了手涵星心念一，想起了一件事年前，幾個舉子在華上街被一夥地毆打的事鬧得滿城風雨，聽說昨天京兆府才剛剛結案。

涵星緩緩地眨了眨眼，難掩驚訝之。

長脖子湊到端木緋的耳邊，與咬耳朵“緋表妹，本宮曾聽母妃說起那個舉子是被長慶皇姑母找人打斷手的”

“真的嗎”端木緋捂著口，做出目瞪口呆的樣子，可的小臉上寫滿了震驚。

涵星被端木緋難以置信的小模樣逗樂了，牽著的小手繼續往前走去，仰首看著藍天意味深長地嘆道“有趣太有趣了，想必他們兩人是有緣人，也不需要本宮當月老去撮合了。”涵星原本心口的抑鬱一掃而空。

端木緋走在旁天真爛漫地笑著，似是無憂無慮。

其實，本來也不想和涵星提這件事，可是又不希涵星輕舉妄。

畢竟涵星在宮中，一言一行恐怕是逃不過宮裡的眾多耳目，若是讓賀太後知道是涵星在背後撮合九華和羅其昉，必是會遷怒涵星，所以端木緋才特意把這件事告訴了。

涵星的子急，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不再想九華的事，隻是惋惜道“緋表妹，本宮本來想好了帶你去文淵閣的，現在大皇兄不在，咱們進不去了”

那麼，這大冷天的，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涵星環視著四周琢磨著，驀地注意到端木緋的發髻上戴了一對桃花狀的春幡，絹布做的春幡隨著輕快的步履在烏發間微微。

時人向來有佩戴各種春幡迎春的習慣。

涵星眉頭一挑，笑嘻嘻地掌提議道“緋表妹，今天尚監那邊剛送來了幾件新裳要在迎春宴時穿，大皇姐那邊想來也收到了，乾脆咱們一起去閣試裳去”

說著，涵星的小臉神采煥發，轉對著後的宮吩咐了一句，宮就匆匆領命而去。

於是表姐妹倆又臨時調轉了方向，攜手朝著舞的閣去了。

如同涵星所料，舞正在準備試新裳。

屋子裡目所及之堆放著一件件攤開的新裳，一眼去，花團錦簇，姹紫嫣紅，看得人眼花繚。

“緋妹妹，你今日進宮怎麼也不與本宮說一聲，本宮也好去找你和四皇妹一起玩。”舞麵驚喜地看著端木緋，放下了手裡那件石榴紅的寬袖褙子。

端木緋笑著眨了眨眼，道“現在我和涵星表姐來找舞姐姐，不也是一樣嗎”其實端木緋是臨時被端木貴妃宣召宮，本就沒機會傳訊給舞。

一旁的宮青楓湊趣地提議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殿下正在猶豫迎春宴裡穿哪好，不如兩位替殿下挑一吧”

涵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堆了一室的，掃了半圈，就利索地從裡頭挑了一件真紅的褙子，語氣肯定地說道“大皇姐，本宮瞧這件好看，一定很映皇姐的。”

端木緋就順勢給搭配了一條嫣紅的百褶，道“舞姐姐，試試配這條子吧。”

兩個宮立刻就去服侍舞試，屋子裡回起一陣窸窸窣窣的換聲，須臾，煥然一新的舞就從一座紅木嵌大理石雕花屏風後走了出來。

換上了一真紅金纏枝紋雲錦褙子，搭配一條嫣紅撒金花百褶，優雅的步履間，袂翻飛，如彩蝶飛舞般，映如玉，艷人。

“舞姐姐，這可真好看”端木緋笑地掌贊道。

“那是”涵星得意洋洋地昂了昂下，眸生異彩，“本宮的眼錯得了嗎”

青楓也是贊不絕口，跟著就急切地詢問舞道“殿下，您可覺得有沒有哪裡不合適的距離迎春宴還有幾天的功夫，還可以趕送去尚監修改”

又有一個青嬤嬤急急地捧著一件茜金銀織錦對襟襖子湊過來道“殿下，您也試試其他幾吧”

看著這些宮人慎重其事的樣子，涵星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掩笑了，笑聲清脆明快。

“緋妹妹，你還不知道吧”涵星看著端木緋，眉弄眼地笑道，“這次的迎春宴還別有玄機哦。”有端木貴妃在，這宮中的許多事都瞞不過涵星的耳朵，笑得意味深長。

舞顯然也知道涵星在說什麼，俏臉微紅，乾脆就仰著下把話給挑明瞭“母後說，給本宮挑了三四個人選，打算在迎春宴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