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

雪玉疑地昂首對著端木緋了一聲，外麵的風聲漸漸地弱了下來。

端木緋半垂眼簾，濃的眼睫微微著，繼續著趴在膝蓋上的雪玉。

早在過年時，京中就有流言說大公主舞在葫蘆巷的私宅裡豢養僧人，以致京中不人家一聽到舞要招駙馬簡直是聞風喪膽，病的病，逃的逃

後來還是封炎特意命人去查了，才知道把那僧人安置在那個宅子裡的人是二皇子慕祐昌。

端木緋不由抬眼看向二皇子，眸微閃。

上次封炎也把他查的結果告訴了舞，當時舞沒有說什麼，端木緋也沒追問

“所以，大皇姐今天來不了，就連皇後孃娘都被父皇狠狠地訓了一通。”涵星嘟了嘟，咕噥著，“哎，真不知道父皇最近哪來這麼大火氣”以致這段時日幾個皇子公主都不敢到皇帝跟前湊。

端木緋著雪玉的手又不自覺地緩了下來，角抿。

大概知道皇帝估計是因為三天前長慶長公主府裡發生的事才鬧得脾氣那麼大，可不管怎麼樣，使彈劾了舞，皇帝沒下去，也沒令人去查，更不聽舞的解釋，直接責打了舞一頓，那豈不是以另一種方式在向其他人表明舞豢養僧人的事是真的

這簡直是愧為人父

想著，端木緋眸底一縷幽沉浮不定，舞此刻想必是不好

端木緋櫻微，正想說什麼，就聽後傳來一個溫的音不經意地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二位躲在這裡說什麼悄悄話呢”

話語間，楚青語款款朝二人走來，清麗的小臉上掛著一抹絡的淺笑。

端木緋和涵星皆是噤聲，可是楚青語卻是笑容不減，親熱地繼續與端木緋搭話“端木四姑娘，我們家雪玉很喜歡你呢，這還真是難得”

說著，楚青語俯也想去雪玉，雪玉背脊上的瞬間就豎了起來，尾也跟著炸，對著齜牙咧地發出了“唬唬”的威嚇聲，驚得楚青語倒退一步。

涵星目古怪地看了楚青語一眼，有的人天生招小的喜歡，比如這位緋表妹，也有人天生不招的喜歡，比如的七皇妹。不過，這連自家養了這麼多年的貓都嫌棄這般的，那可就見了。

楚青語麵微微一僵，借著坐下的作掩飾自己的失態，跟著又若無其事地笑道“四公主殿下，今日府裡特意請了樂伎來彈琴唱曲、表演琵琶說書，殿下待會可要聽聽，可有趣了。”

“琵琶說書”涵星被挑起了興趣，好奇地揚了揚眉，當然知道民間那些個拿著驚堂木的說書人，也曾微服時去坊間的茶樓聽過說書，這琵琶說書倒是第一次聽聞。

“是啊。這樂伎是從秦州來的，不僅彈得一手好琵琶，這說書的唱詞也是張口就來，可說是妙語連珠。”楚青語一邊說，一邊含笑地轉頭看向端木緋，“端木四姑娘，待會兒可不要錯過了。”

楚青語熱絡地與二人套近乎，顧盼間落落大方。

這些天，仔細想過了，如今端木緋似乎取代了楚青辭在封炎心中的地位，那麼在端木緋死前，就必須與之好，纔可以和封炎炎說上話，就像跟端木緋好的舞、涵星、李廷攸他們，如今都和封炎十分絡

隻是

楚青語看著端木緋，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暗芒。

隻是，不知道這端木緋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死

雖然很多事都已經變了，但是應該不會影響到端木緋這種小人。

沒錯，端木緋註定會走上一條死路

楚青語在心裡對自己說，臉上始終笑的，說得口若懸河，可是端木緋始終神淡淡，最多也就是“哦”、“嗯”、“是嗎”等等地敷衍一番。

對於楚青語，本無話可說，然而，還要顧忌楚家。

就算如今姓端木，還是楚家，不能損害楚家的利益，必須為楚家為祖父母考慮，隻要楚青語安份守己，可以忍耐

端木緋轉頭朝窗外去，心不在焉地欣賞著外麵的風景。

封炎就坐在不遠，看似在與大皇子、二皇子等一乾人閑聊，目卻在不著痕跡地向端木緋。

看著小臉上眉心微蹙，封炎就恨不得沖過去平眉心的紋路，心裡琢磨著到底是誰惹蓁蓁生氣了

封炎的視線在涵星臉上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抿了抿角。

舞，蓁蓁一定是在為舞的事而心。

封炎心疼極了，修長的手指在左腕上的紅結繩上挲著，眸微沉皇帝還真是多事看來他還是太閑了，也該讓他多點事忙忙了

封炎的眸底閃過一道如刀鋒般的流，明亮而冷冽。

這時，一陣如流水潺潺的琴聲自花廳外傳來，隨著琴聲而來的，還有一個清朗的男音

“阿炎”

男音從花廳正門的方向霍然響起，引得包括封炎在的廳中眾人都循聲看去。

手裡拿著一把摺扇的君然和李廷攸在一個婆子的指引下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兩個年大步流星地朝眾人走來，看來宇軒昂，瀟灑不羈。

簡王世子在京中勛貴的年輕一輩中，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不僅是在座的皇子公子們都認識，那些姑娘們亦然，一個個皆是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君然的一雙雙明眸熠熠生輝，似是那瀲灩的湖麵般。

簡王世子出高貴，簡王府又深皇帝的寵信，百餘年來聖寵不衰，簡王府的家風一向清正，也從沒有那等見不得的人私事傳出，對於京中不貴而言，簡王世子那可是一個香餑餑，不府邸都暗暗地盯著簡王妃何時為世子選媳。

君然搖著摺扇閑庭信步地走到了兩位皇子跟前，然後收起摺扇，笑著拱了拱手“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想拉攏簡王府，一向對君然客氣得很，大皇子稔地對著君然笑道“阿然，你每次都晚到，這一次可不是自罰三杯可以矇混過關的。”

“那我就自罰十杯怎麼樣”君然笑瞇瞇地搖著摺扇。

二皇子也笑了，指著封炎的鼻子道“阿然，那可是你說的，本宮和大皇兄可沒有你啊。”

四周的幾個公子也湊過來調侃了君然一番，君然從容應對，一下子就了眾人的焦點，一派風流倜儻。

他一麵與眾人寒暄，一麵暗暗地對著封炎遞著眼神，那埋怨的樣子彷彿在說，你也太沒義氣了，有熱鬧可以湊，怎麼也不與我說一聲。

君然本來沒打算來宣國公府，他是一早去了安平長公主府裡看奔霄的兩匹小馬，結果封炎和奔霄都不在，他這才得知封炎今日來了國公府。

沒有奔霄，護犢的母馬是不給看小馬駒的，君然看不小馬，就乾脆也跑來了宣國公府。

然而，封炎本就沒有接收到君然的眼神，早就又忙著看他的蓁蓁去了。

封炎在看端木緋，而端木緋與幾個姑娘卻在看花廳外。

隻見那十來丈外池塘邊的一個涼亭中，一個著青襦、外罩淡金紗的樂伎正在一張琴案後，專注地俯首琴，纖纖十指在琴絃上快速地撥著，琴聲清婉流暢，悅耳聽。

起初，琴聲舒緩流暢，如同一清泉緩流，溪水潺潺，令人彷彿置春日的山林間。

漸漸地，琴聲就變得如風般悠揚，灑，激昂澎湃，彷如剎那間進了夏季，季節隨著琴音而變化著，春如夢，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當樂曲進尾聲時，眾人隻覺得四週一片冰冷，彷彿落雪紛紛，無數雪花隨著琴音肆意回轉飛舞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被琴音所吸引，沉浸在其中，俗世間的紛紛擾擾在這一刻全部離他們遠去，四週一片寂靜無聲，彷彿怕驚擾了這如夢似幻的琴音一般。

須臾，琴聲止。

廳堂裡還是一片死寂，眾人一個個都神怔怔，恍然如夢，像是被什麼勾走了魂魄一般，不願從夢中蘇醒

“妙”

大皇子第一個掌贊道，接著掌聲此起彼伏，其他人也是贊不絕口。

涵星也回過神來，忍不住捧起前的茶盅，輕啜了一口熱茶，熱乎乎的茶水腹，才覺得子暖了起來。

慨地贊道“這一曲本宮以前倒是從不曾聽聞過。”

“喵嗚。”連雪玉都滴滴地了一聲，似乎在附和著涵星。

端木緋微微一笑，也是頷首道“涵星表姐，這一曲我也是初次聽聞。”

楚青語的角翹了起來，含笑道“殿下，端木四姑娘，這原是一曲殘譜，是我閑暇時將它補全了。我看這曲子頗為應景，就令那樂伎彈來供大家一賞。”

楚青語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朝封炎看去，眼底閃過一抹期待。

這首曲名為四季，上一世的楚青辭在臨死前用了半年的時間將此殘曲補全，曲譜一直封存在楚家，直到十年後，纔到了封炎的手裡，從此名天下，這也是封炎後來最喜的曲子

也是足足花費了月餘，纔算把這曲子完整地回憶出來。

相信封炎他一定會

砰砰砰楚青語的心跳不由加快。

然而，封炎本就沒看這邊，他正和君然、李廷攸他們說著話。

楚青語眸微黯，暗自拳，還想說什麼，就聽後傳來一個姑孃的驚嘆聲“原來這曲子是楚三姑娘所補。”

接著，又有一個清亮的音沉著說道“這曲是妙極，不過這琴卻是配不上這曲。”

話語間，一個著一襲紫的姑娘款款而來，進端木緋、楚青語幾人的視野中，正是康郡王府的尹大姑娘。

尹大姑娘眸子發亮，饒有興致地對著楚青語說道“楚三姑娘，我聽聞楚大姑娘有一把琴，名為春籟，乃是親手所製，堪比綠綺、焦尾，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見識一番”

這“綠綺”、“焦尾”位列十大名琴，四周眾聽楚青辭所製之琴，可以與這兩者媲，不由都生了興致，皆是目灼灼。

楚青語抬眼朝尹大姑娘看去，下意識地一口應下“尹大姑娘客氣了，小事一樁罷了。”

楚青誼聞言，不皺了皺眉，不贊同地看著楚青語。偏偏現在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麵，也不好出聲反對。

楚青語幾乎在話出口後的那一瞬，就有些後悔了。尹大姑娘是不能得罪，但是如此應下，等傳到祖父祖母耳裡，怕是又要覺得行事輕狂。

然而，剛才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應下了，現在再反悔，可丟不起這臉。

楚青語的臉有些僵，卻隻能著頭皮站起道“還請尹大姑娘在此稍候。大姐姐的東西如今都由祖母保管著，我去去就回。”

楚青語走了，尹大姑娘幾人則圍著一旁的一張長桌坐了下來，楚家的丫鬟們手腳利落地給客人們上了熱茶，茶香裊裊，花廳裡的氣氛越發熱鬧了。

尹大姑娘目期待地說道“雖然我不曾見過那把春籟，不過我表妹倒是有幸在華閣聽楚大姑娘親自彈過一曲，那琴聲彷如天籟一般，真是琴如其名啊。”

一旁立刻有一位姑娘笑著介麵道“那日，我也在場。隻可惜，我是個不通琴的，隻覺得那琴聲聽，卻不知道是因為這琴好，還是楚大姑孃的琴技高超”

“這再好的琴對著毓妹妹你彈，那都是對牛彈琴。”另一個翠姑娘用親昵的口吻取笑道，“你啊，就是個五音不全的”說著，那翠姑娘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花廳裡歡笑聲陣陣，春正濃。

不一會兒，楚青語就帶著丫鬟連翹回來了，連翹的懷裡多了一把琴，一下子吸引了不目，其中也包括端木緋。

看著這把琴，端木緋的眼神微微恍惚，心底流淌著一種淡淡的懷念，縈繞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