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外，兩個婦說得是眉飛舞，口沫橫飛，這一字字、一句句清晰地傳了屏風後的兩姐妹耳中。

端木紜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婦人到底是在說誰，也就沒多想。

而端木緋聽到們說起“皇覺寺”、“為國祈福”、“天家那位貴人”以及“豢養男寵的兒”雲雲，便是心念一，不由想起了半個月前封炎與說的某件事來。

不過，當日封炎與說得十分含糊，以致現在聽這兩個婦人道來還有些一頭霧水，一知半解。

端木緋隻是疑地微微一挑眉，石掌櫃就看出些門道來。

等夥計送走了外麵的兩位婦人後，石掌櫃便清了清嗓子，低聲音解釋道“大姑娘，四姑娘，們剛纔是在說太後孃娘”

最近關於賀太後的流言傳得是沸沸揚揚，這繡莊裡往來的都又多是一些喜歡道些家裡長短的婦人，石掌櫃難免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

想著，石掌櫃看著兩位姑娘眼神有些微妙。

說來，端木家的太夫人賀氏那可是賀太後的胞妹啊

太後端木紜怔了怔，就想起了太後與長慶去皇覺寺為國祈福的事。

石掌櫃清了清嗓子，看外麵暫時沒客人，就大致地把最近京中的傳言給說了賀太後和長慶長公主半個月前去了皇覺寺為國祈福，至今未回宮，如今京裡的流言傳得是沸沸揚揚，繪聲繪地說是賀太後與人私通

等從石掌櫃那裡再次聽到“私通”這兩個字，端木紜方纔恍然大悟，一瞬間麵漲得通紅，急忙抬手捂住了端木緋的雙耳。

“”端木緋本就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由著端木紜的雙手捂在了的兩側耳朵上，小臉被得微微變形。

石掌櫃也被端木紜的作驚得傻眼了，忘了再往下說。

四週一時靜了下來，隻有街上似近還遠地傳來車軲轆聲、往來行人的步履聲、說話聲氣氛有些怪異。

端木緋和石掌櫃都直愣愣地看著端木紜，還是石掌櫃率先反應了過來，清清嗓子道“瞧我，在兩位姑娘跟前說些什麼呢”

也是，四姑娘才十歲，大姑娘當然不想聽這些醃臢事臟了耳朵。

端木紜這才放下了雙手，皺了皺秀氣的柳眉。

雖然這些都是京中的流言，但是空來風，未必無因想著長慶長公主的那些風流事，端木紜的眉頭皺得更了，朝窗外皇宮的方向了一眼，眸底閃過一道幽芒。

這天家還真是極了

關於賀太後的這些流言不僅在京中傳得滿城風雨，同時也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砰、呤、啪、啦”

案上的文房四寶全數被震怒的皇帝一臂掃在了地上。

茶盅落地後砸了無數碎片，茶水四濺，那些筆墨紙硯更是滾了一地，滿地狼藉，書房的空氣沉重得讓人不過氣來。

“好大的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非議皇家”皇帝大發雷霆地怒吼著，氣得額頭上一片青筋凸起，形容猙獰。

垂首站在一邊的岑整個人籠罩在書架的影，看似低眉順眼，實際上眼神一片淡漠。

皇帝本不想去回想那天的事，雖然那之後，賀太後和長慶都去了皇覺寺，像是一切都過去了，但是皇帝卻如同驚弓之鳥般，哪怕是偶爾遠遠地看著慈寧宮，就足以令他老怒。

好不容易事過去半個多月了，他的心纔算慢慢平靜了下來，沒想到京中突然又鬧起了這些關於太後的流言，哪怕半個字沒提到長慶府裡的事，也足以令皇帝心驚跳，心神不寧。

好一會兒，皇帝的臉才緩過來一些，但是眼神還是一片鷙，猶如那深不見底的無底深淵。

皇帝勉強忍著心口洶湧的怒意，咬著後槽牙問道“阿，你可查到這事的源頭到底是何人出來的”

“回皇上，”岑作揖稟道，“臣已經命東廠查過了，這事最初是從城西的和泉茶樓裡傳出來的，一個說書人去和泉茶樓自薦，說了一天的書”

那說書人說的是一個前朝太後的故事，說什麼太後扶子登基，自己把持朝政，與人私通，**後宮，其九公主也是有學有樣，在公主府豢養男寵，視禮教於無。故事中的皇帝忍多年，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年後，就從太後手中奪回了政權，並把太後和九公主送去了皇覺寺為國祈福，沒一個月，太後就在皇覺寺裡仙逝，其甚至沒能遷皇陵。

這個故事乍一聽與賀太後沒什麼關係，但是從那豢養男寵的九公主以及太後母倆去皇覺寺為國祈福一事，很快就有人聯想到了賀太後和長慶的上，流言便漸漸傳開了

“那個說書人不僅去了和泉茶樓，還去了京中其他三四家茶樓說了同樣的故事，某一家茶樓的夥計曾經看到那說書人和一個異族人躲在巷子裡說話，那異族人似乎塞了一個錢袋給那說書人”

聽岑徐徐道來，皇帝的麵越來越難看，臉上的彩劇烈變化著，心頭彷彿又被澆了一桶熱油似的，怒火“轟”地燃燒起來，幾乎將他的理智燃盡。

皇帝憤然抬起右臂，又想摔東西，卻發現案上空的一片，上麵已經沒東西讓他摔了。

皇帝的雙手撐在案上，眼底殺氣騰騰，咬牙切齒道“蠻夷就是蠻夷”

是啊，當日在公主府的也就他們這幾人，就算他給九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外麵說，除了耶律輅，又還能有誰呢

“給他們一分，就敢開染坊”

“在大盛的領地裡，還敢如此不把朕放在眼裡，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越說越是怒意翻湧，整個人如同被激怒的野般，一場無形的風暴在他眼底一點點地醞釀著。

“皇上息怒，龍要。”岑在一旁溫聲寬皇帝道，“京中這些風言風語雖然擾人，不過，假的真的不了，等過些日子太後孃娘回了宮，也就等於掐滅了流言的源頭，那些流言蜚語自然會不攻自破”

太後皇帝聞言臉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沉了。讓太後回宮並不能掐滅流言的源頭，真正的源頭是耶律輅

要把那件醜事徹底地瞞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耶律輅永遠閉

想著，皇帝的眼神狠冷厲，像淬了毒的刀子般閃爍著幽暗冰冷的芒，讓人之膽寒。

書房裡的小侍皆是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一下。

須臾，皇帝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抬眼朝岑看去，那冷的眸子裡彷彿下了某種決定沒錯，耶律輅不能再活下去了

“皇上，”正俯首作揖的岑似乎沒注意到皇帝盈滿殺意的眼神，又道，“雖說是假的真不了，但是目前京裡流言四起，實在有損天家聲譽，臣以為還是需盡快鎮纔是。”

皇帝瞇了瞇眼，眸中閃過一道，深以為然。

他邊得力之人雖然不，但是最可靠、最能乾的還是阿，由他來掌控大局，自己才能放心安心。

“阿，這件事就給你了。”皇帝沉聲道，跟著又吩咐一旁的小侍，“小德子，給朕傳程訓離”

“是，皇上。”

岑和那個小德子的侍領命後，就退出了書房。

此時還不到午時，外麵一片燦爛，春風徐徐。

岑先去他在宮中的住換了一簇新的寶藍錦袍後，就朝宮門的方向走去，然而，人才走到宮門口，就看到一道悉的影朝他這邊走來。

那是一個白麪無須、滿頭銀發的老者，材高大，一雙銳目炯炯有神，步履間看來神采奕奕，年過六旬卻不見一老態。

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兼西廠廠公岑振興。

“義父。”

岑在幾步外停下，對著岑振興俯首作揖，父子倆之間隻有拘謹，沒有一溫。

岑振興眉心微蹙，怔怔地看著岑那絕的臉龐，緩緩道“阿，鏟除異己古已有之。就連你”他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你又怎知不會被鳥盡弓藏”

岑抬起頭來，角含著一抹淺笑，笑意不達眼底，靜靜地與岑振興四目對視。

沉默蔓延，時間似乎在這一瞬變得緩慢起來，連四周的風都停止了

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驟然響起，微風又吹拂起來

“罷了阿，等再過些日子，我會向皇上請旨，把西廠也給你”岑振興緩緩道，那的嗓音中掩不住的蒼老和凝重。

岑看著岑振興，冶艷的紅微翹，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次作揖道“多謝義父。”

直起後，岑含笑道“義父，我還有差事在，就先告退了。”

岑疾步如飛地從岑振興邊走過，繼續朝宮門的方向走去，一寶藍的織銀錦袍在下熠熠生輝。

岑振興驀地轉過來，靜靜地目送岑離去的背影，一雙渾濁的眸子裡，眼神復雜極了而糾結，似乎有無數的緒糾纏在一起，最後又化作一聲無奈而悠長的嘆息聲，一下子就被微風吹散了

至於岑，這一次，再沒有停留地出了宮。

“把趙煉、張德臨、沈正都給本座去和逸酒樓”

岑一聲吩咐下去，立刻就有幾個東廠番子朝各個方向快馬疾馳而出，而岑自己則坐上了一輛黑漆紫帷馬車。

馬車在京城的街道上全速賓士著，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約莫半個時辰後，就抵達了昌華街的和逸酒樓外。

岑挑簾下了馬車，微微一怔，這才發現外麵的天不知何時變得沉下來，空中雲佈，落下綿綿春雨，又輕又細，好似那縷縷柳絮飄浮在空中，又彷彿一片朦朧的薄霧彌漫在四周

“督主子。”打扮小廝的小侍急忙開啟了一把雨青的油紙傘，撐在了岑的上方，替他擋去那縷縷細雨。

岑隨意而優雅地了袍，踏上了幾階臺階，正要進酒樓，眼角的餘忽然瞟到街道對麵走出兩道纖細的影，腳下的步子又瞬間停住了，眸子一亮。

岑隻是一抬手，那小侍就知道他的心意，恭敬地把那柄油紙傘到了他手中。

岑撐著那把油紙傘，朝街對麵不不慢地走了過去，細的雨滴“沙沙”地打在紙傘上，再沿著傘緣徐徐落下，與四周的雨簾織在一起。

岑長玉立，姿筆直，形容昳麗，便是不出聲，隻這麼徐徐走來，就吸引了四周不目，渾散發出一種閑庭信步的雲淡風輕。

那些在路邊躲雨的婦人姑娘們迸出一道道灼熱的目，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心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府的貴公子。

街對麵，剛從一家首飾鋪子出來的端木紜和端木緋當然也看到了他，對著他微微一笑。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真是巧。”岑在兩三步外停下了腳步，含笑著姐妹倆，那雙狹長魅的眸子裡閃著瀲灩的芒。

“岑公子。”端木紜和端木緋對著岑頷首致意。

姐妹倆自一個時辰前從繡芳齋出來後，就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的幾條街閑逛，馬夫把馬車停在了昌華街的一頭，沒想到突然下起了小雨

這時，碧蟬從街的一頭小跑了過來，看到岑，眼裡閃過一驚訝，但還是對著兩位姑娘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前麵有馬車轉彎時撞了路人，現在正鬧著，我們的馬車一時過不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端木紜本來打算隨便去隔壁的茶樓小坐，卻聽岑輕喚了一聲“小吉”

跟在他後的那個小侍就趕忙把自己的那把油紙傘也到了岑手中。

“難得巧遇不如我送送兩位姑娘。”岑把那把傘遞向了端木紜，端木紜遲疑了一瞬，就從善如流地接過了。

“多謝岑公子。”嫣然一笑，原本就緻的臉龐如牡丹初綻，明艷人。

一旁的端木緋抿淺笑，跟著姐姐一起對著岑福了福，模樣十分可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