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算了吧，也就是半塊重糕而已。”一旁攤位的一個中年婦人好聲好氣地對著老婦勸了一句。

“是啊。”中年婦人旁的一個灰老婦也是神溫和地勸說道，“王大妹子，如今家裡也就你們娘仨兒了，總要協力把這日子給熬過去了。”

那王大娘卻是輕蔑地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指著婦的鼻子道“我還能指這都嫁進來幾年了，連個男娃都生不出來，就生了這麼個賠錢貨，現在我家老大、老二都被征兵征走了，我以後可要怎麼辦啊”

王大娘越說越是心生一種悲涼，拍著自己的大鬼哭狼嚎起來。

這當兵九死一生的，萬一兩個兒子以後回不了，他們家那可就是絕戶了

那個婦眼眶微紅，子微微抖著，言又止。

有些尷尬為難地往端木緋、安平那邊看了一眼，低聲音道“娘，我這裡還有客人呢。”

聞言，老婦那渾濁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彷彿此刻纔看到端木緋一行人，見們一個個著華麗，笑得臉上出深深的皺紋，點頭哈腰地迎了上來。

端木緋有些漫不經心地挑著攤子上的絹花，不想起了李廷攸在柏川縣所見所聞，朝廷征兵按律每戶至要留一年男丁，然而事實上，不止柏川縣沒有按這個來，其他的城鎮亦然。

端木緋挑了十來朵絹花後，就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敢問大娘是哪裡人”

那王大娘急於討好端木緋們，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姑娘，我們是附近張家村的，這市集裡的大部分人也都是我們村裡人。”

“哎，這次征兵把村裡的壯丁征走了十之**，隻留下了我們這些老殘婦孺，這日子還得過，也隻好自己出來擺攤了。”

“如今村子裡實在沒多人，出來擺攤的人也不多了”所以這集市才會這麼蕭條。

四周的其他幾個婦人也忍不住圍了過來，心有地唉聲嘆氣，抱怨連連，嘆世道不易，再這麼下去怕是連糙米都吃不起了。

買了絹花後，端木緋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著，隻是氣氛微微沉寂。

端木緋的眼神有些恍惚，角微抿，還在想著征兵的事。

皇帝許是不知道地方貪腐至此，但朝廷若是再不拿出對策，任由底下員肆意而為，欺百姓，怕是南懷未平，大盛又要添新了。

“娘，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封炎突然出聲，指著前方一個掛著紅茶幡的茶鋪，笑瞇瞇地提議道“我們乾脆到前麵去吃點東西，歇歇腳吧。”

端木緋本來也沒覺得，封炎一說，忍不住鼻頭了，就聞到一人的香味鉆鼻尖，香菇、豬、鮮蝦、蕎麥香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勾得食指大，想也不想地就脆聲應了。

這間茶鋪是以偌大的油布簡單地臨時搭建起來的鋪子，裡麵也就十來張桌子，鋪子裡居然還熱鬧的，一眼去，都是黑的人頭，還剩下三四張桌子還空著，位於最中間的說書人激地拍了一下驚堂木，說得是口沫橫飛。

四周茶客偶爾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端木緋一行人一來，就有一個老婦迎了上來，殷勤地給們桌子，又問他們想吃喝點什麼。

四人點了茶，又各自點了一碗三鮮餛飩，以及四籠不同口味的小籠包子。

端木緋歪了歪螓首，也饒有興致地聽起書了。

這位說書人還頗有幾分口才，口齒伶俐，聲調抑揚頓挫，不僅聲並茂，還會用不同的聲調來表示不同的人，輕而易舉地就把聽眾帶到他的故事中。

端木緋雖然是從中間聽起的，但是沒一會兒就聽明白了故事的梗概。

故事初聽有幾分像桃園三結義，劉、關、張三人意氣相投，舉酒結義，但是接著劇就急轉而下，三兄弟中的劉大因為家中不起人頭稅，被兵發配去邊疆做苦役。

關二和張三得知後，義憤填膺，隻因那劉大乃是家中獨子，家中隻有寡母和嗷嗷待哺的，劉大走了，家中寡母無依無靠，還不是等死。關二和張三商議一番後，決心從兵手中劫走劉大，本來隻想劫人，誰想一個兵錯手死於張三手下。他們三人逃走了，然而關家和張家親眷卻被府遷怒，死的死，發配的發配，三兄弟無奈之下隻能投靠了黎山中一夥義匪，救回剩餘家人，從此占山為王

端木緋越聽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乍一聽是在說重稅苦役害人，但是聽著怎麼覺得好像在暗示些別的什麼

那說書人敲了一下驚堂木，表示一盞茶後且聽下回分解，就討了些賞錢躲後邊歇息去了。

茶鋪裡接著就了起來，眾人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有人說那關二、張三仗義，有人說府可恨，也有人說這還不是沒錢害的

“可不是啊這世道啊，還是要有銀子傍纔好過日子。”一個五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慨地嘆道，“我的三姑母十年前嫁去了百裡外的合山鎮，本來生活還算好，不過今年征兵，非要把我三姑父征走。我三姑父家那可是三代單傳的男丁，如今膝下也隻得一個八歲稚子，為了把我三姑父給留下來，他們家了一大筆錢，說是什麼勞役稅。如今家裡的十幾畝田產都賣了，隻剩下一棟老宅，清苦度日”

“能把人留下總是好的。”另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唏噓地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人要是被征去當了兵，上了戰場，沒準命就丟了隻憑你三姑母家孤兒寡母能不能守得住這產業還不好說呢。”

“是啊是啊，聽說這京城周邊已經有不村子的壯丁都被拉走了，也指不定下一個就到我們村了”

四周其他的茶客也是憂心忡忡地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鋪子裡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那中年儒生嘆了口氣道“朝廷征兵，是為保家衛國，我們百姓本該響應，可是怎麼也給該給每戶留下一個男丁啊家裡缺了男人，隻剩下婦孺，這讓百姓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是啊是啊”一旁的一個藍老婦以袖抹著眼角的淚花，哽咽道，“我三個兒子全被那些兵搶拖去了，頂虧家裡還有三個孫兒和幾畝地，可是這最大的長孫也才十一歲，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這位大姐，好歹你還有孫子呢。我們村多的是沒留下苗的，這一個半個村子都是要絕戶啊朝廷這是不給人活路走啊”

“”

四周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緒越來越激。

端木緋歪了歪螓首，越發覺得不太對勁了，這似乎是有人故意在挑民心。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正對麵的封炎，正好對上封炎那雙笑瞇瞇的眼，彎如弦月，笑意盈盈。

封炎似乎知道在想什麼，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肯定了心裡的猜測。

端木緋瞬間如五雷轟頂般，震懾原地，真恨不得抬手捶自己一拳。這個蠢蛋，猜到就猜到唄，還非要去確認，現在好了，又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

端木緋急忙捧起了跟前的花茶，哭無淚地垂下了眼瞼。

封炎也捧起了花茶，眼角的餘卻還在看著端木緋，角微翹，覺得今天的事自己辦得好極了。蓁蓁喜歡看熱鬧，自己特意帶來這裡看熱鬧，想來蓁蓁一定十分滿意

這時，一聲響亮的驚堂木陡然響起，那個說書人又回來了，口若懸河地說起了後續的故事

劉、關、張三兄弟來到黎山後，方纔知道這夥義匪都是可憐人，有的被強豪兼併了田地，有的被強占了妻子，有的被人嫁禍，一個個都是被府得走投無路，隻能上山為匪

一陣勾人的香味漸近，一下子把端木緋的注意力勾走了，茶鋪的老婦手腳利索地把四碗熱乎乎的三鮮餛飩與四籠小籠包送到了他們的桌上，那人的香味隨著熱騰騰的白氣彌漫在桌麵上。

端木緋的眼裡霎時隻容得下眼前這碗香氣撲鼻的餛飩，一個個龍眼大小的蕎麥皮餛飩漂浮在混著紫菜、蝦皮和蛋皮兒的湯麵上，四周還有那碧綠的蔥花點綴在星星點點的的豬油花上，隨著湯水微微起伏著

端木緋不由口涎分泌，舀起一顆餛飩，貝齒輕輕地咬一口，那搟得薄如紙的餛飩皮下，裡麵的餡料鮮香多，口鮮而，剁碎的豬餡裡還夾雜著蝦泥和碎香菇，蝦的鮮，香菇的香，和豬的三者完地糅合在一起，湯溢滿口中，香鮮人，讓人慾罷不能。

端木緋眸子晶亮，一口接著一口，那的餛飩皮、香的餡料和熱騰騰的鮮湯吃下去讓人覺得通舒泰，酣暢淋漓。

四周的其他人隨著那說書人的講述，又窸窸窣窣地了起來。

“這世道啊，害人不淺啊。”一個老者慨地說道。

“可不就是啊，我聽說，一些被強征為兵的可憐人因為捨不得父母兒，就了逃兵，攜家帶口地躲到深山裡，偏偏朝廷還不肯罷休，專門派兵去剿匪，不管男老，全都殺無赦。”那中年儒生搖著頭道。

“不至於吧”那個年輕人下意識地驚呼道，雙目微瞠，似是到了驚嚇。

“怎麼不至於”那中年儒生拔高嗓門正道，“我一個族兄前幾日去京城訪友時，親耳聽那個帶兵的小將軍說，平民百姓那是命如螻蟻，死不足惜當時街上很多人都聽到了，這事現在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你們隨便去問問就知道了”

不知何時，說書人的聲音已經停下了，然而，沒有人在意，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中年儒生的上，附近還有不路人也被吸引了過來，這個茶鋪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片頭接耳的私議聲。

“這也太過囂張了吧難道就他們這些貴人的命是命嗎”那個年輕人越說越激，拍案而起，整個人義憤填膺。

“就是啊，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把家裡的男丁都拉走，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這是要讓我們都斷子絕孫啊”

“”

四周其他人也都是滿腔義憤，緒越來越激，如同那海麵上的怒浪，一浪還比一浪高，群激憤。

“我看啊，聖上英明，這種事一定是有臣當道，矇蔽聖聽，不如我們上萬民書，讓天家知道我們百姓的難”

“不錯。聖上一定會為我們這些百姓做主的”

周圍的百姓彷彿是溺水的人瞬間抓住了一浮木般，一個個都目異彩，人群中的附和聲越來越多，這個小小的茶鋪就像是一鍋快要煮沸的沸水般沸騰著，喧囂著。

不知不覺中，眾人都以那個中年儒生為中心聚攏在一起，又有人主跑出茶鋪去隔壁的攤位買了筆墨紙硯回來。

端木緋默默地吃完了碗裡的最後一個餛飩，忍不住又悄悄地瞥了封炎和安平一眼，又默默地舀著鮮香的餛飩湯送口中。

今天是九月初九，十五年前的今天，對安平來說，應該是天崩地裂吧，但是安平還是那個安平，沒有怨天尤人，就像是牡丹，便是天下百花為討帝歡心而綻放，牡丹亦不會折腰，自有風骨。

“保家衛國，這要是連家也沒有了，談何衛國”沉默許久的端木紜了，忽然說了一句，神堅定。

安平有些意外地看著端木紜那張明艷的小臉，紅潤的角輕揚，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

知道端木紜和端木緋都是自小在北境長大的姑娘，四年前因為父母雙亡才來京投靠祖父端木憲。

在北境的經歷讓這兩個看似與一般貴無異的小姑娘骨子裡如勁鬆般堅韌，見地更是不凡。

有其姐必有其妹，有端木紜這樣的長姐，難怪能把未來兒媳婦養得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