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禎眉頭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慕炎，“阿炎，你的意思是……”

“讓‘那人’自己。”慕炎笑瞇瞇地說道，銳利的眸子彷如叢林盯了獵的豹子般，蓄勢待發。

許明禎慢慢地捋著胡須，頷首道：“不錯，隻有了，才能抓到人。”睿智的瞳孔四。

許太夫人來回看看這對外祖孫，明明這兩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是大相徑庭，但是這一刻，覺得這兩人出得相似。

突然之間，許太夫人冷靜了下來，從容不迫地笑了。有他們在，家裡出不了事的。

沉了片刻，許明禎又道：“阿炎，我想這件事不用急在這一兩天。”

慕炎明白外祖父的意思，勾笑了，頷首道：“外祖父說的是，讓他們再急急。”

隻有讓他們求而不得，心急如焚，他們才會慌，才會失了方寸，這樣，算府裡突然出現了破綻，也不會招對方的懷疑。

許明禎雖然辭歸十幾年，但當年也是封疆大吏，見過世麵的，乍聞南懷探子的事是驚的，冷靜之後，考慮得慕炎要更仔細也更謹慎了。

“我全聽外祖父的。”慕炎雙眼含笑。

微風，屋子裡的桂香味更濃鬱了，許太夫人親自給他們兩人重新沏了茶。

喝了這盅新茶後，慕炎拿著花名冊告辭了：“外祖父，外祖母，那我先走了。”

他對著二老揖了揖手，正要轉離開，卻被許明禎住了：“阿炎。”

許明禎又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我知道你對人推心置腹，但別人呢？”

慕炎信任岑，對岑願意以命相，那麼岑也會以同樣的態度來對待慕炎嗎？

慕炎微微一笑，目泰然地看著許明禎，堅定地吐出四個字：“那是當然。”

若是連大哥都不能信，那麼他在這世還能信誰呢？！

從視窗灑進來的把慕炎的麵龐照得分外明亮，彷彿在發似的，青年的眉宇間一派坦，意氣風發，風霽月。

“……”許明禎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怔怔地看著慕炎離開了。

那道繡著兩隻仙鶴的門簾被慕炎率地打起，又落下，門簾在半空微微搖晃著，發出簌簌的細微聲響，與窗外的風拂枝葉聲錯在一起。

二老沒人，丫鬟也沒敢進去。

次間隻剩下了許老太爺和許太夫人，久久沒有人語。

許明禎眉頭皺，端起了茶盅，又放下，看著心事重重。

夫妻幾十年，許太夫人當然能看出老頭子在想些什麼，出聲勸道：“從前那麼難，阿炎也走過來了，他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慕炎既然能如此相信岑，不惜托付命，想來岑也有過人之。

回應許太夫人的是一片沉默。

好一會兒，前方的那道門簾終於停了下來，在半空靜止不。

門簾，是一幅仙鶴戲梅圖，其一隻仙鶴恣意地翱翔在空，另一隻地的仙鶴展翅飛，那尖長的鳥喙正好對準了飛在空的仙鶴，似乎在與它低語，又似乎要啄它……

許明禎盯著那門簾許久，了眉心。

兒孫自有兒孫福，其實許明禎也不想管著太多，但是，因為許景思和親國的事，因為長的死，他實在不想外孫再遇到什麼迫不得已的事。

他隻希他能好好的，隻要他能好好的，怎麼都行……

許太夫人把手了過去，握住了許明禎的手。

兩隻布滿歲月痕跡的手地握在了一起，彼此給予彼此力量。

屋子裡又靜了片刻。

許明禎抬眼看著許太夫人，叮囑道：“探子的事，得好好安排。這件事你我知道夠了，誰也不能說，也包括老二。”

許明禎也並非是不相信自己的次子才這麼說，隻不過這件事關乎南懷探子，不僅僅是家事，更是國事。

這件事不能出任何差錯，知道的人越才越好安排。

“我明白的。”許太夫人鄭重地點頭道。

代完後，許明禎站起來，了袍，道：“那我先去衙門了。”

靜觀其變吧。許明禎在心裡對自己說。

但是接下來幾天，許明禎卻有些看不懂了。

九月十七日，慕炎下令奪了張明遠、程子孝、趙的差事，責令其家族好生管教。

九月十八日，餘安恂和李安康連降三級。

九月十九日，永寧伯世子被奪了世子位。

這一連串的事，震得整個朝廷都震了一震。

不人都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也有聰明人約地意識到了什麼。

尤其是那些子弟被奪差事的家族，他們是明白的，一個個心裡憋著一子氣，隻覺得慕炎為了岑，真是什麼都乾得出來，真真是麵子裡子都不要了。

可這件事涉及到岑，他們氣歸氣，卻隻能忍著，也不敢對外說。

然而，他們不說，卻擋不住那些想要打探訊息的人。

“伯爺，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可說是穿一條子長大的，你給我和王老弟個底吧？”一個留著短須的年男子一臉殷切地看著首的永寧伯。

“是啊是啊。”另一個王姓男子頻頻點頭，“伯爺，你提點我們幾句吧，攝政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們這不是怕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嗎？”

永寧伯心裡的這口氣也憋了好幾天，早蠢蠢，在兩位好友的追問下，心防有些鬆了。

他嘆了口氣，道：“周老弟，王老弟，我們多年，我跟你們幾句……”

兩個年男子皆是目灼灼地看著永寧伯。

永寧伯不能直接說岑，隻能委婉地說道：“說來也是犬子莽撞，無意得罪了那位四姑娘。”

這諾大的京城也唯有那一位“四姑娘”不冠姓，足以令京權貴忌憚。

那兩個年男子互看了一眼，留著短須的周姓男子小心翼翼地又問道：“伯爺，令郎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四姑娘？”

如果是永寧伯世子得罪了端木緋，所以才被慕炎奪了世子之位，那倒也是可以理解。

永寧伯皺了皺眉，更為難了。

他斟酌了一下言語，半真半假地說道：“犬子他看見四姑娘姐妹與一個陌生男子在一起，這不，不小心多看了兩眼……”

永寧伯含含糊糊地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又長嘆了口氣作為收尾，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這一聲嘆息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周姓男子與王姓男子再次麵麵相覷，掩不住臉的驚。

永寧伯這句話出的意思也太多了吧！

他口那個和端木家兩位姑娘在一塊兒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誰？

很顯然，慕炎既然為了幫端木四姑娘出氣不惜治罪了永寧伯世子，那麼四姑娘肯定沒有做什麼不得的事，也是說，這件事其實是與端木家的那位大姑娘有關係？！

兩個年男子都想到一塊兒去了，越想越覺得十有**是如此。

王姓男子忍不住嘀咕道：“這攝政王未免……未免也太……”

“也太沒有君子之風了！”周姓男子膽子大一點，義憤填膺地把話說白了，不敢茍同地搖了搖頭，“不像話，真是不像話！”

慕炎他為了掩蓋醜事討端木緋的歡心，還真是什麼都敢做，他這是想一手遮天嗎？！

永寧伯又嘆了口氣，“周老弟，王老弟，本伯與兩位老弟相多年，這事也是與兩位發發牢，也給兩位提個醒兒，以後對於那位四姑娘，還是要繞道走，免得不小心遭了池魚之殃。”

周、王二人連連應諾，又安了永寧伯一番，這次告辭。

他們兩人前腳剛回府，後腳有好事之徒登門拜訪了這兩人，一波接著一波……

一傳十，十傳百……

沒幾天，朝堂的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地知道了這件事。

對於朝堂的大多數員而言，他們隻怕自己會不會也無意做錯什麼，被罰得太冤枉，得知是這麼一回事，聽過也拋之腦後了，反正事不關己。再說了，無論是慕炎，還是端木緋後代表的的岑，他們全都得罪不起，都不敢在外說。

隻有數好事之徒在背後說閑話，也有一些前不久被迫“致仕”的人蠢蠢，覺得幾乎似乎來了，看似平靜的京城暗洶湧。

這些個閑言碎語也傳到了一直在關注這件事的慕炎耳。

武英殿，慕炎隨手批了一道摺子，問道：“他們還說了什麼？”

書案的另一邊，一個國字臉小將正維持著抱拳的姿勢站在三四步外，恭敬地稟道：

“昨日，周大人和王大人一起去了趟永寧伯府，之後，又有人去了周世寧大人府，便又有流言傳開了，說是端木大姑娘與男子親親我我，被原永寧伯世子撞見，發生了一些沖突。”

那小將的頭伏得更低了，猜到某些長舌之人怕是要倒大黴了。

慕炎手作沒停過，又開啟了另一道摺子，一目十行地瀏覽著，果斷地下令道：“奪永寧伯爵位，至於周世寧，讓他致仕吧，周家全族回老家好好待著去，還有這幾個……”

慕炎一一點名，凡是到嚼舌的，勛貴奪爵，朝臣革職，無一例外！

“下去辦吧。”

“是，攝政王。”那國字臉的小將抱拳領命，趕忙退了出去。

落風默默地為那些不長眼又多的人抹了把同淚，在一旁給慕炎伺候筆墨。

慕炎靜靜地坐在書案前，在一道道摺子提腕揮墨，墨香陣陣。

屋隻聽見摺子翻聲、落筆沙沙聲，以及庭院裡偶爾傳來的風拂樹葉聲。

慕炎又忙了一炷香功夫，總算把案頭堆積的摺子都理完了。

他了個懶腰，從武英殿出去了。

午後烈日灼灼，直直地朝從殿走出的慕炎投過來。

慕炎在簷下停下了腳步，仰著頭，迎視那璀璨的。

他的目清亮如星辰，神堅毅，形拔筆直，神間閃著殺伐之氣。

這些年來，大哥以雷霆手段鎮朝臣，讓所有人都畏他、懼他，也同時恨他、咒他。

那些人一味懼他，卻不曾睜大眼看過大哥到底為大盛做了什麼，可是自己知道！

大哥不在意他聲名狼藉，可是自己在意！

以前自己護不住他，而現在也該換自己來護著大哥了。

慕炎當然知道他做的勢必會引來一些人的非議與指責，但是慕炎並不在意。

大哥不在意他的名聲，慕炎又豈會在乎在這些！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而已，慕炎想得徹，隻要這一輩子過得痛快好，隻要他能讓大盛重現盛世昌隆，百姓安居樂業，這遠虛名要重要得多！

慕炎角一勾，又邁開了步伐，步履輕快地下了石階，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

方的枝葉微微搖曳，似乎在應和著什麼。

出宮後，慕炎徑直去了端木府，接端木緋後，兩人坐馬車一起前往宣國公府。

慕炎好幾天沒見端木緋了，一見到人，目捨不得移開，殷勤地用摺扇給扇了扇風。

跟著，他又從旁邊拿過兩本書，放在了兩人之間的小桌子，推向了端木緋，“蓁蓁，你次不是說想要看西洋鐘表的書籍嗎？這是我前天偶然在一家書鋪裡看到的，你看看。”

端木緋一看到著兩本書，眼睛瞬間亮了，“阿炎，你真好！”

這兩本書一本是關於鐘表的介紹與歷史，另一本是關於鐘表的結構與修理。

端木緋的目黏在書皮流連不去，樂嗬嗬地說道：“阿炎，我早想試試把家裡的西洋鐘拆了，可又怕拆了以後裝不回去。有了這兩本書，我心裡有底了。”

他知道蓁蓁一定喜歡！慕炎得意極了，心裡琢磨起再去弄幾臺西洋鐘送給慢慢拆。

馬車在車夫的吆喝往右轉去，小桌子的果盆因此微微搖晃了一下，果盆的一顆葡萄骨碌碌地滾了過去……

慕炎的手隨意地往前一攤，那顆自桌麵滾落的葡萄恰好落在了他掌心。

慕炎眉頭微揚，倒是想起一件事來，笑著與端木緋說起閑話來：“蓁蓁，你還不知道吧？小天那小子十六日一早拎著包袱悄悄地從宣國公府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