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淡淡一笑,說道“我可不敢信金寨主。”
“去歲我在萬壑山穀和建寧寺被人追殺,差點就丟了命,要不是我運氣好,金寨主這次也用不著派徐師兄過來了。”
肖天這番話說得意味深長,意思是,要是當時他死了,泰初寨那會兒怕是已經被金家寨給拿下了。
“……”徐大堅最怕肖天提這件事了。當初正是他把肖天的行蹤給了金寨主,肖天才會遭遇連番刺殺。
莫非肖天早就猜到了是自己?!
不會吧?
若是肖天知道了,他去歲十月平安返回泰初寨後,不是應該要找自己算賬嗎?!當時為什麼反而要放任自己帶走了一批下屬,那不是平白削弱泰初寨的實力嗎?
沒錯,肖天一定不知道的。
徐大堅在心裡對自己說,否則,肖天是不可能放過自己的。
想著,徐大堅神又自然一些,繼續勸道“師弟,此一時彼一時。”
“彼時,金寨主當年也是人挑撥,以為師弟對金家寨心懷不軌,現在金寨主已經將那挑撥之人斬殺。”
“以後,金家寨與泰初寨就如同兄弟,命運一。若是師弟還有疑慮,金寨主說了,他願意立下字據,以示他的誠意。”
肖天慢慢地著自己的下,似有沉之。
須臾,他才慢吞吞地說道“徐師兄,要是金寨主真有誠意,那就讓他自己親自來和我談。”
“就算你我兩家要合作,這得了晉州後,該如何分,總得說說清楚,也免得我白白忙活一場。”
“你說是不是?”
“……”徐大堅瞳孔微,眼神閃爍不已。這個他可不敢隨便替金寨主答應。
一陣風猛地刮來,吹得周圍的樹枝劈啪作響,沙塵滾滾而來。
今日的風有些大,十分燦爛,曬得人暖洋洋的。
晉州如此,了好幾天的京城也是如此。
端木緋正窩在屋子裡做繡活,繡好了最後一針後,剪斷線頭,滋滋地笑了。
“這雙鞋做得可真漂亮!”自吹自擂道。
一旁的碧蟬與綠蘿彼此互看了一眼,都是忍俊不。
說句實話,四姑娘這雙鞋確實做得漂亮,鞋尖繡的飛燕那是栩栩如生,彷彿要從鞋麵上飛出來似的,尖尖的鳥喙還銜了一朵大紅牡丹花。
碧蟬笑瞇瞇地湊趣道“四姑娘,大長公主殿下一定會喜歡的。”
端木緋手上的這雙繡花鞋是特意為認親那日而做的。
本來婚後認親時,方要給男方的親眷做上不自己繡的件,比如鞋子、抹額、帕子等等的,但是端木緋不同,大婚後,就是大盛的皇後了,除了安平以外,也沒人有這福氣收親手做的繡品。
就在這時,錦瑟挑簾進了次間,走到端木緋前稟道“四姑娘,戚先生和鐘先生求見。”
端木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隨即就明白了們倆是為何而來。
“把人領去真趣堂吧。”端木緋吩咐道。
“是,姑娘。”錦瑟匆匆退下。
端木緋略略地整了整裝,又在發髻間多加了一支碧玉梅花簪,就帶著碧蟬去院最前麵的真趣堂見客。
當端木緋抵達真趣堂時,戚氏與鐘鈺已經在裡邊坐下了,丫鬟也給們上了茶,奉為上賓。
雖然端木緋總翹課,加起來也總共沒去過蕙蘭苑多次,但是對戚氏還是十分敬重的,笑地彼此見了禮。
戚氏笑道“端木四姑娘,好些日子不見,你近日可好?”
碧蟬努力地憋著笑,總覺得戚先生言外之意是說姑娘又很久沒去學了。
端木緋可沒想那麼多,笑瞇瞇地說道“多謝戚先生關心,您瞧,我還養得胖了一圈呢。”
戚氏被小丫頭逗笑,“我近來畫了好幾幅春景圖,姑娘哪日得空來蕙蘭苑,幫我點評幾句。”
說到話,端木緋眼睛一亮,“戚先生,我最近剛畫了一幅牡丹圖,先生可要一賞?”
戚氏本以為小丫頭最近忙著準備大婚的事,怕是沒功夫畫畫了,意外地揚了揚眉,頷首應下。
也不用端木緋吩咐,錦瑟就很有眼地退出了真趣堂,回湛清院去取畫。
兩人說話的同時,鐘鈺時不時地看著戚氏,神間有些急切。
戚氏輕嘆了一聲,立即進了正題“端木四姑娘,我與鐘鈺今日冒昧來訪,其實是想打聽一下付姑孃的事。”
戚氏的神有些復雜。也是沒旁人可以托了,纔想到了端木緋。
其實們前幾天就知道付家全家都被拿下,還下了獄,也包括了付盈萱。
當時,鐘鈺就急了。
心急如焚地到打聽,隻打聽到付盈萱參與了楊家的謀逆案,連累了全家。
但到底是什麼事,鐘鈺就不知道了。
戚氏看鐘鈺像沒頭蒼蠅一樣撞,趕阻止了。
公主府的牡丹宴後,楊家謀逆案在京城中掀起了一片軒然大波,付家、封家等好幾戶人家都被牽連到謀逆案中,弄得京中人心惶惶,局勢正著。
付家牽扯到了謀逆案,那可是禍及九族的大罪,非同小可。
戚氏與鐘鈺幾十年的了,生怕鐘鈺為了付盈萱這個徒弟把自己都折進去,勸了好幾回,可是鐘鈺就是放不下付盈萱。
所以,戚氏就主提出來找端木緋問問況。
本來,戚氏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來的,但是鐘鈺非要跟來,說一個人等著也難心安。
戚氏也是能夠理解鐘鈺的。
鐘鈺一生寄於琴,心裡隻有琴和幾個徒弟,子單純執著,就和曾經的戚氏一樣,曾經戚氏把章若菱視作親疼寵有加,恨不得把所有的母都投諸在上。
鐘鈺把付盈萱視若親,現在付盈萱出了事,要讓鐘鈺不管不問,也不可能。
這一點,端木緋也知道。
“還請姑娘告知!”鐘鈺一臉懇切地看著端木緋,目灼灼。
鐘鈺是真急了。
看著憔悴了不,人也瘦了一大圈,從眼窩的青影可見,這些天怕是都沒睡上一個好覺,一直在為付盈萱的事心、奔走。
“戚先生,鐘先生,楊旭堯意圖謀逆,罪無可恕,而付盈萱是從犯,罪證確鑿,付家是其所累。”端木緋就直說了。
雖然與鐘鈺得不算好,鐘鈺看總帶著幾分不以為然,不過,端木緋並不在意,又不是金元寶,哪裡能讓人人都喜歡。
人與人能否得好,要看緣分。
但鐘鈺不是什麼壞人,所以,端木緋對也是耐得下心來的。
果然。對於端木緋的回答,戚氏並不意外。也早猜到了付盈萱的事怕是無轉圜餘地了,今天跑這一趟說到底是為了讓鐘鈺死心。
鐘鈺對付盈萱掏心掏肺,別無所求,可惜付盈萱不值得鐘鈺這般付出。
“從犯?端木四姑娘,盈萱到底做了什麼?”鐘鈺瞳孔微,臉白了三分。
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會的。盈萱不會這麼做的,是個好孩子。是不是哪裡弄錯了?”神茫然,似是在自語著。
在鐘鈺的心目中,付盈萱始終是當初那個才九歲的小姑娘,天真無邪,懷著對琴的滿腔熱。
彼時,小姑娘跪在自己跟前,對著自己恭敬地三跪九叩,一臉赤誠地對自己說“先生,我會好好學琴的,就算不能青出於藍,也絕不會辱沒了先生!”
在自己門下學琴時,也的確是如此做的。
是幾個徒弟中年齡最小,也是最出、最勤的一個,至得了自己七八分的造詣。還年輕,等到了自己這個年紀,更是前途無量。
鐘鈺一直對付盈萱寄予了厚。
端木緋沒有再解釋,正地問道“鐘先生,你覺得付盈萱如何?”
鐘鈺不解地看著端木緋。
端木緋與鐘鈺四目對視,黑白分明的眼睛恍如一麵清澈的鏡子般。
再問道“鐘先生,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沒有發現付盈萱的不對勁嗎?”
“你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你與最是親近,親如母,付盈萱可以瞞得過別人,卻是瞞不過你的,你早就察覺了,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戚氏聽著心裡唏噓,端木緋其實說出了心裡的話,因為與鐘鈺是至,有些話反而不好說。
端木緋還在繼續說著“你自以為瞭解付盈萱,也自以為能讓付盈萱走上你希走的路,可是,這是付盈萱的希嗎?!”
“付盈萱早就變了!”
“……”鐘鈺的臉越來越白,子也微微抖了起來,眸子紛紛,一苦的味道自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開去。
真相往往刺人。
誠如端木緋所說,自從一年多前再次見到從靜心庵逃出來的付盈萱時,鐘鈺就覺得付盈萱有些變了,變得和從前在江南時不一樣了。
變得深沉了,變得世故了,變得不再那麼純粹……
這些從這幾個月做的那些曲子上,就能夠聽得出來。
付盈萱已經變了,鐘鈺明明發現了,卻一直不願意承認。
覺得付盈萱在靜心庵了這麼多年的苦,在那種艱難的環境下,心也難免到一些影響,可能是一時想岔了,子才會變得偏激。隻要多多引導,以這孩子的聰慧很快就會醒悟的,會變回曾經那個琴惜琴的付盈萱。
鐘鈺曾經勸過付盈萱,勸要心開闊,勸別再對過去耿耿於懷,勸別再把曲子賣給煙花之地。
付盈萱裡應歸應,卻是奉違。
鐘鈺給了付盈萱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但是,付盈萱一次次地讓失了。
鐘鈺心裡的苦濃得快要溢位來了。
從元宵燈會起,付盈萱就一直早出晚歸,鐘鈺覺不對,也問過幾次,讓有什麼難要告訴自己,但每次付盈萱都隻是隨口敷衍自己,後來又不顧自己的反對進了清平署。
之後,付盈萱一天天地對自己越來越不耐煩,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總是說忙,有時候,好幾天都不見人影,每次的藉口都是清平署那邊忙。
對於如今的付盈萱來說,喜的不是琴,琴不過是手上用來達目的的一樣工而已。
鐘鈺幾十年醉心於琴,不通人世故,卻也不至於連這點都覺不出來。
這段日子,鐘鈺一直在逃避。
心裡始終不願意去相信那個記憶中單純琴的小姑娘變得這麼多,變得這麼快,變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此時此刻,端木緋卻是直接撕開了鐘鈺不想承認的那一麵,讓不得不直麵這殘酷的真相。
鐘鈺閉了閉眼,神苦,眼神黯淡,顯得更憔悴了,不過是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就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好幾歲。
慘白的微,想說什麼,但終究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還能說什麼呢?!
旁邊的戚氏沉默地飲著茶。
撕開傷口雖然痛,但也總比讓傷口在看不見的地方化膿得好。
說得難聽點,以和鐘鈺的年紀與閱歷,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端木緋坦然又道“鐘先生,接下來付家的案子會由三司會審。若是先生願意,到時候可以去堂上聽審。”
有的話旁人說再多也沒用,這是鐘鈺與付盈萱之間的事,不如讓鐘鈺自己去求證,自己去麵對。
鐘鈺深吸了兩口氣,緒很快就平穩了不,眼眸也沉澱了下來,幽深而明亮。
優雅地站起來,鄭重地對著上首的端木緋行了禮“端木四姑娘,多謝。”
端木緋避開了,又得地還了對方半禮“先生多禮了。”
怎麼說也是學的學生,鐘鈺就是的先生,是長輩,端木緋又怎麼會對方的禮。
“……”鐘鈺有些意外地看著端木緋,神更復雜了。
戚氏笑著打了個圓場,道“阿鈺,你要是真有心謝端木四姑娘,還不如送幾本稀罕的曲譜呢。”
端木緋也笑了,眉眼彎彎,點頭道“知我者,戚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