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玉說的話很稀松平常,似乎只是在進行尋常的聊天。
季青琢現在已經從方才兩人距離過近所引發的張緒里走出來,繼續在鍵盤打字。
“是的。”這是季青琢的能力,對數字有無與倫比的敏銳度,以至于很多數據,本不需要測量工,便能得出確的數值。
即便如此,也不會完全拋棄測量工,原因自然是……需要去與計算才能得出自己想要的結果。
沈容玉從地上撿起尺,遞到季青琢面前,他用輕緩低的嗓音對說道:“所以,為什麼方才還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他指的“大費周章”自然是季青琢分明有這樣的能力,但使用測量工多此一舉。
季青琢又愣住了,這次終于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調侃意味。
但還是認真解釋了:“我如果要得出確的數據,就要像剛才那樣。”
季青琢合上自己電子設備的屏幕,用很輕的聲音拒絕了:“沈先生,我知道你脾氣好,但是在我看來,這樣對你很冒犯,所以我不想這麼做。”
沈容玉還是托腮看著微笑,此時,天已晚,季青琢想要的第一階段數據已經拿到了,準備離開。
“明天下來的時候,我會給您帶生活品。”季青琢將自己已經列好的清單遞給了沈容玉,“沈先生,您看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沈容玉大略看了一下清單,他實際上可以不遵循人類的生活方式,但他現在既然已經決定偽裝自己,所以他也按照自己的習慣在清單上加了一些選項。
“那就麻煩季小姐給我帶這些東西下來了。”沈容玉對點了點頭。
他在船艙角落的小箱子里找了找,從里面找出一些珠寶來,樣式都很古老,應當是與這沉船一起埋葬海中的珍寶。
但是,其中有價值的只剩下黃金了,其余珠寶上的貴價寶石,在現在都可以用現代技復刻,凈度甚至更高。
沈容玉將黃金熔鑄而的金塊到手上:“我知道季小姐生活有些拮據,所以——”
季青琢大概能計算出這些金塊的價值,小小的一枚,落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其價值就抵得上自己好幾個月的工資了——這也意味著這些金錢能抵得上多月的貸款。
“沈先生,這太多了。”季青琢將金塊握著,“剩下的,需要我給你存銀行賬戶嗎?”
“不過您現在的份或許很難在獨立城市里注冊……”季青琢想起了城市法規,隨著多個不同星球的開發,現在于獨立城市里生活的居民,也有一部分擁有非人的形態,但這個星球大多是普通人類在居住,對于非人生的份注冊很嚴格。
“放季小姐的賬戶就好了。”沈容玉凝眸看著。
季青琢點了點頭,也不過多推辭,畢竟這種事推來去,最終還會維持原來的結果。
回了岸上,在夜瀾海邊的酒屋里,點了一杯新的飲料。
“水桃。”酒屋老板有些驚訝,他從一堆玩與游戲機里探頭出來,好奇問道,“季小姐之前不喝這麼甜的東西啊。”
季青琢不太愿意承認是因為沈容玉之前說的那些話,改變了一點習慣,或許,換一個味道——他可能不會喜歡的味道,他就不會說那些怪話了,畢竟對于而言,喝什麼都是一樣的。
靠在吧臺上,抿著玻璃杯里的水桃。
“季小姐這幾天去海里的時間越來越久了。”老板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發現了有研究價值的東西。”季青琢的回應很簡短。
“這只是很普通的一片海。”老板笑著說道,“但是對于我們這些倚靠著這片海生存的人來說,這片海是有呼吸的。”
“呼吸?”季青琢的手指在冰鎮水桃玻璃杯上按出一個個手印,問,“海洋的呼吸……很妙的一個說法。”
“去聽聽吧,汐、海浪與風聲,這可比枯燥的數據有趣多了。”老板笑瞇瞇的說道,“今天海上天氣很好,海鳥雀躍地在海面上掠過——它們的飛行速度比平時更快,有著更加輕盈的節奏,很可。”
季青琢還喜歡這個說法,有呼吸的海洋……這象征著海里那些海水、引力、季風、地形、生為曲譜上的音符,共同組海洋脈搏的韻律。
之前上班忙,很去海上采樣,從未從酒屋老板口中得到這樣的信息,今天聽了,也覺得有趣。
于是晚上回家之后,將自己客廳里面向海洋的那一面玻璃墻打開了,到了迎面而來的海風,掠過房間里的隙,旋轉著發出輕微的“嗚嗚”聲響。
海浪一次次拍擊屋外的玻璃地面,將海里的砂石貝殼沖擊上來,季青琢在這自然的呼吸之中,很快聽出其中藏的數字。
海風的呼吸節奏,海浪一次次輕海岸,它們真的很像……脈搏。
這樣數字,這樣的節奏起伏,這些信息在季青琢腦海里形數字曲線,而后與今日記錄進電子設備里的某一串數字對上了。
沈容玉的呼吸節奏與心跳速率,它們有著奇跡般的契合!
季青琢原本是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海風的,因為這微醺海風而輕輕瞇起了眼,有些昏昏睡,在察覺到這個規律之后,猛地睜開了雙眼。
沈容玉與這片海,有極強的聯系。
甚至于,他就像這……夜瀾海本。
季青琢的猜測需要數據的支撐,而忽然想起了今天酒屋老板的話——“今天海鳥的飛行速度更快了些,它們的掠過海面,仿佛都是雀躍的。”
通過自己的個人終端,調取了夜瀾海中部那一帶的監控,夜瀾海歸所有,想知道什麼信息,海域里的基礎設備會告訴。
季青琢果然見到了酒屋老板說的那個場景,其實,并非是那些潔白的海鳥在海面上彈出了特殊的節奏,而是……
看到輕輕涌起的海浪帶著雀躍的節奏,往上以略快的速度揚起,有浪花激起,引來那些海鳥玩鬧似的追逐,連帶著海鳥飛行的起落,也是海浪涌起的節奏。
而這節奏與頻率……
季青琢找出今天在沈容玉那里記錄的另一串數據,不是他正常狀態下記錄的數據,但季青琢還是嚴謹地全部記了下來。
——“沈先生,您的心跳速度似乎有點快,這是您正常狀態下的心跳速度嗎?”
“不是。”
“快了還是慢了?”
“快了。”
“為什麼呢?”
“季小姐。”
“嗯?”
后面的對話,不想回憶了。
季青琢用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面,慢慢地,的臉又紅了起來,似乎是與沈容玉在海下發生的那些事,被所有人看到了似的。
這夜瀾海,展現了他的部分緒狀態,又調取之前夜瀾海的長串數據對比,發現越臨近在海底遇見沈容玉的那一天,海上的變化就越頻繁——仿佛是什麼東西即將蘇醒的前兆。
遇見沈容玉那天,正巧就是他蘇醒的日子。
一顆理智的大腦告訴季青琢,一個人怎麼樣也不可能與整片區域產生聯系,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人有多可怕啊。
季青琢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以目前的經驗,一時半伙還無法研究出結果,如果想要知道真相,還需要更加深的數據與樣本。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給沈容玉采購了生活必需品,并且先暫停了其他樣本的采集,而是更加詳細地記錄了他的信息,開始與夜瀾海對比。
當然,對于自己的研究結果,也沒有瞞著沈容玉,而是直接與他分。
季青琢提出自己的猜測之后,沈容玉看著他手里那厚厚一沓研究報告,表意味不明。
他也很難相信自己居然與……一片海產生了聯系。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與他這條該死的尾有關嗎?
沈容玉暗自思忖著,卻并未表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微笑地對季青琢說:“季小姐,很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他眸中刻意出的疑是真的,這讓一直在觀察他的季青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無可避免地覺得沈容玉似乎有些可憐。
沈容玉好像什麼都忘了,他沉睡了不知有幾千年,在這幾千年間,像夜瀾海這樣的海洋不知遭了多次巨變,其中大部分都是人類的杰作,以至于現在現存的天然海洋已所剩無幾。
他像是……舊時代的幸存者,雖然強大,但不諳世事。
季青琢對他說:“沒關系。”
“什麼沒關系?”沈容玉問,他不知道季青琢已經自給他腦補了一個悲故事。
他的故事本不悲,準確點來說是自食惡果,罪有應得。
“我……”季青琢剛想說從安昆手里買下夜瀾海,現在沒有人可以再對這片海做什麼,但又想起自己不久之后就償還不上的巨額貸款。
當然……最重要的是,與這片海洋相聯系的他,知道自己的這片海已經不屬于自己,為易天平上可以自由買賣的“品”了嗎?
自然人只有被剝去人權才會被下方到貿易市場,但是他一蘇醒,變了可易的東西。
季青琢沉浸在自己“合理編造”出的故事里,不想告訴沈容玉這個殘酷的真相,于是轉了個話鋒說道:“我會保護這片海。”
不太會說話,所以這話題轉得也生,沈容玉觀察著,他能看到季青琢是如何咽了一下口水,將自己即將說出的話吞了回去,又說了別的話題。
沈容玉知道,有事瞞著他,本不會掩飾自己。
是什麼呢?
他愈發興了,只會被他欺騙的無知人類當然不好玩。
獵的掙扎最有趣,他不希季青琢那麼快就對他繳械投降、毫無防備、知無不言……
兩個人在思考完全不同的事,直到季青琢走上前來,對他說道:“那……我們繼續今天的數據采集吧。”
將聽筒按在了沈容玉的膛上,聽到他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在的鼓上。
季青琢最可怕的地方,是能從這樣的數據里聽出人的緒來。
知道自己剛才有事沒對沈容玉說,并且姿態很狼狽,扭轉話題的方式也蹩腳。
他為什麼,在興?
季青琢抬起頭來,猝然間與沈容玉的雙眸對上,他的眼眸依舊含著笑意,只是這樣專注、滿含的笑意是甜的陷阱。
一腳踏進去,會被陷阱里甜膩的糖粘住腳,剛開始還可以掙扎,而最后,的糖會變,也會陷其中。
季青琢毫不懷疑自己對沈容玉危險的評估,咬了咬,避開他的目,低下頭來。
研究還在繼續著,而就在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季青琢銀行賬戶的業務經理,也發現的賬戶上多了一大筆資金。
——是沈容玉給的金塊所換取的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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