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無眠——瞎眼王爺牢牢的躺在床榻的中間,左右正好都不能再放下一個人,我只好窩在榻邊小憩。許是夜深人靜的緣故,引的思緒萬千,眼前不由的浮現出阿姐那張仙兒般玲瓏剔的臉。
是了,我的阿姐從小就的人盡皆知。等再大些,去往哪裏哪裏就人頭攢,那時吃喝要端著也就罷了,還總有登徒浪子獻花獻佛獻家。後來不知怎的,竟的驚了宮裏的那一位,他袖子一揮將從未走近政治中心,僅繼承了靖王頭銜的我父親,招進了宮,再大筆一揮揮了一道聖旨出來。
聖旨文縐縐的將他皇弟周凌清一頓誇,再把我阿姐一頓捧,最後說朕看好他們,擇吉日完婚吧。
然後整個王府都犬升天了——父親俸祿多了一倍,了尚書房,從遊手好閒的無為鐵帽子王了有銜的言;母親得了誥命,天降大喜,失態的抱著我阿姐,激的唱著誰說子不如男的戲詞;哥哥開始被從前不給正眼的人奉承,言必稱今年狀元非君莫屬;柳姨娘的月錢也得了質的飛躍,就連十一歲兒子的糖果零也多了許多。
我呢,得了阿姐一個擁抱。而後試圖藏起眼角的喜悅,眉梢的怯,努力出同跟憐憫,說道,「可惜馮姨娘去的早,若能熬到今日,豈不是比從前好過許多?」
「阿姐說的是,是姨娘沒福氣了,但我卻因禍得福能養在母親房裏呀,如今才能有這樣一個親近的王妃姐姐——」我恭維著。
「難為樂明你想的開,」拍拍我的肩,神飛舞道,「待我了凌王府,必定讓凌親王為你挑選個合心的夫婿——聽聞他驍勇善戰,十六歲便封了親王,麾下皆是能人武將,到時隨便點一個都能讓妹妹日後食無憂!」
我聽聞后的涕淚橫流,倆人友好相擁。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每隔三五天便會在府里上演一次。
我好讀醫書,便四為我搜羅難尋的古書典籍;南海的珍珠手串,僅此一串,讓於我;珍貴的貂皮毯,給我留一份;就連得到蘇杭的一匹織錦,也要做出兩服,放到我的櫃櫥一件。
我的食住行,因為有在,比旁的深宅大院裏的嫡還要威風。
然而這一次阿姐的佛沒能普照到我——前腳說為我擇夫婿,後腳楚淮就來提親了。
家裏一喜未落,一喜又起——楚淮,安城太守楚家獨子是也,大前年的探花郎,如今外放到了年限,來京高就了。
母親十分高興,直言老天有眼,反手就將我記到的名下,從此祠堂的名帖多了一個兒!
阿姐雖有幾分驚異,但很快恢復如常,拉著我的手,狡黠的問道,「那楚淮不過是孩時同他父親來家裏吃過一次席,如今都過去多年了,竟突然來提親了——如實招來,是何時通上信的?」
我有幾分哭無淚,他這樣的種子選手,配宰丞之也是綽綽有餘的,如何會是我呢?孩時說的那三兩句話有必要當真麼?
嗯,記可真好。
所謂福禍相依,古人誠不欺我,靖王府上下還在被天降餡餅砸的找不到北的時候,凌親王從關外遷回長安了——這是他自十八歲戍守邊關后的七年裏第一次回都城,而這第一次就給了曾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靖王府一個悶。
不知道他嘰里咕嚕的同聖上說了什麼,他回來的第二天,聖旨就到了靖王府。
又是一篇文縐縐的筆親書,又把阿姐誇了一頓,而後說,凌王如今不想早早立下王妃,讓阿姐府當侍妾,特準以冠霞帔著,先前的封賞不變,擬定的婚日期不變,哦對了,聽說還有一兒要同一天出嫁,恭喜恭喜,再賞八千金。
一時之間,靖王府淪為了長安城的笑柄。大家明面上恭喜恭喜,郎才貌,背地裏眾說紛紜。什麼靖王了不得了,賣兒了!踩著兒往上爬,祖宗蒙!郎才貌個鬼!據說那凌親王征戰多年,皮黝黑,臉上至有五個刀疤!拉拉。
阿姐聽聞之後,大為絕,將自己鎖在閣樓里三天兩夜水米不進。但大勢所趨,誰敢造次?更何況,我們的父親集平庸懦弱無能於一,又豈敢說出一個不字?
於是,兩個月後,婚期如期舉行。府上的人絡繹不絕,但沒人看得見紅蓋頭下兩個眼睛腫的核桃一般的阿姐。
行完繁雜的禮節,我與姐姐各自被喜娘迎上了花轎。
我那個時候以為,楚淮,是值得期待的——提親那日得見,他已長謙謙君子,想來他必定是個好夫君。這一次,與阿姐相比,我似乎是得到命運眷顧的那個。
然,轉頭看著此刻躺在床榻上打著輕鼾,呼吸平穩的人,我才知道,狗屁命運,人定勝天。
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我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睡的卻不安穩——夢裏有人喊我的名字,拉我上斬頭臺,我拚命掙扎,就在鍘口落下那一刻,終於驚醒了!
原來卯時已經到了,嬤嬤正隔著門窗喊我去梳洗上妝,我回了神,禮貌且順從的聽之,老嬤嬤很滿意,說滿府的姬妾,只我乖巧懂事,雖奉皇命進府,卻不仗皇恩,是個好姑娘。
害,一個冒牌貨還能上天怎麼著?
等我收拾妥當,天已然大明,原是有第二天回門的規矩,但妾室有必要走這個流程麼?
嬤嬤看我有此疑問,雖手頭忙著活,也還是回了我,「妾自然不必回門,但您府的陣仗與娶個王妃回來無異,況且聖上的旨意,是不能委屈了您,因此…回門的馬車是備下的,至於王爺要不要陪您,這…老奴如何能做了王爺的主…」
「不必不必作陪…」
老嬤嬤看向我,滿是疑問:咋還有明言拒絕夫君同歸的新婦?
「額……我是想,王爺昨日辛苦,既還睡著,便好好休息吧,我一人回去也無妨——」
聽我說完,老嬤嬤竟紅著臉笑出了聲,「好好好,難得您為王爺著想,老奴這就去吩咐先前備下的車馬,讓他們準備著,一會就出發——」
老嬤嬤大約是想錯了什麼…
凌王府的辦事效率堪稱一絕,一盞茶的功夫,啥啥都妥了,有小廝來報說等我上車就能出發了,我自然不能拖了後,提著邊跟著小廝就去了門口,又三五下登上馬車——如此一來,竟顯得有些歸心似箭。
我的確歸心似箭。
我迫切的想問問母親,我也是一勺一飯喂大的,沒有緣有親,咋能知道是火坑,首先給我推下去呢?這王爺如今是瞎了,若不瞎我可咋應付?憑我這一張臉也得不到他的垂青呀,到時東窗事發,豈不是欺君的大罪?
可等我到了靖王府,火急火燎的去往廳堂,看到唉聲嘆氣的父親跟淚流滿面的母親,還有比我回門還要早,瘦到形的姐姐,我竟噎住了。
「二小姐回來了!」守在門口的丫鬟小青率先發現了我,一聲尖引來了母親,後面跟著阿姐。
母親跪著撲了過來,「明兒,是我對不住你——」
阿姐在後面也哭了淚人,倒是父親最理智,讓人將我們一行人拖進了廳堂,關住了門窗。
「我這不是毫髮無損?母親別難過了,快快起來——」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如何出口就是聖母言論?
母親終於在我跟阿姐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接下來便是我父親的發言,他指天盟誓,這樣昏了頭的招數不是他想出來的,在他看來,兩個兒都一樣的尊貴,都怪我母親,原本有一個兒可以活出樣子,這一招「換」新娘,卻使得兩個兒都進了漩渦!不對,是整個趙家,整個靖王府都被拉進了萬劫不復!
母親好不容易平復的緒又上了頭,哭著辯解道,「我如何不知道兩個兒都尊貴?也不看看樂平這些日子了什麼樣子,再進了凌王府,還能有幾日活頭?樂明打小就樂觀頑強,在哪裏都不會差的,我做事自有我的衡量!倒是你這個做父親的,眼睛一閉,只做自己的發財夢便是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恃弱凌強也是有的,還是要適當的葬葬花,裝裝樣!
「對不起,明兒,是我我對不住你……我合該死在這裏……」
阿姐捂著臉哭道。
「阿姐說什麼胡話!如今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楚淮樣貌才也算配得上阿姐了,我…凌王也並未苛待我……」我努力的表現出心甘願,但聲音卻弱了下去,頓了頓,我才小小的「質問」起來,「只是母親,若不是凌王摔了腦袋,如今雙眼俱盲,以我這樣的姿,如何能矇混過關?您這樣也太冒險了些——」
「我仔細拜讀了聖旨,上面只說讓靖王府嫁個嫡,也未曾說必是嫡長,明兒你如今在我名下,如何不是嫡了?拿我也得是正當理由,否則豈不是昏君做派?」
母親並不理會在一旁打著小點聲手勢的父親,抬手將供奉在案的聖旨遞給了我。
前面嘰里呱啦直接略過,只見最後一句寫的蒼勁有力「著靖王之嫡靖王府,擇吉日完婚」。
這…是什麼啞虧?母親琢磨起事來,幹啥不得干出名堂?讓皇家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母親該為天下第一人。
直到大家都冷靜下來,我才拉著阿姐問道,「楚淮…他未曾陪你回門麼?」
「他一早就說有事要忙,將我送過來便匆忙走了,大約午膳前能趕回來……」阿姐方才還哭的梨花帶雨,提起楚淮,臉頰卻突然染上兩抹紅暈,連著氣都好了幾分。
許是的不錯——我將未問出口的「他可提起我了?」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何必糟人心呢?
此時門口突然一片,方才閉的門開了一個,小青著嗓子道,「凌王府的車馬又到了一輛!」。
「樂明如何趁我睡著便自己出行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瞎眼王爺駕到了。
菩珠兩輩子後來都是皇後。隻不過,上輩子她的男人是太子,而這輩子,是太子那個謀朝篡位的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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