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賓客陸續起告辭。

蘇諭齊和葉親自送了謝府眾人出來。

顧夢嵐對謝予安道：「還不扶你大哥上馬車。」

謝予安正要上前，不遠卻忽然跑出了一個人，是推著椅的夏雲。

夏雲跑上前向幾人問安，「老爺夫人，蘇老爺、蘇夫人。」

謝承道：「你怎麼來了？」

謝蘊清解釋道：「兒子擔心四人乘坐一輛馬車太過擁，便一早告知夏雲讓他辦完了事就過來，」

看似合合理的話，卻讓顧夢嵐臉一變，他這什麼話，讓旁人聽了，還以為他們要他一個患有疾的人來讓座兒。

葉心思細膩，立刻對門房道：「還不再去備一輛馬車。」

謝蘊清一笑道：「伯母不必費心，總不好教夏雲白跑一趟，何況我剛才飲了幾杯酒，也想吹吹涼風。」

謝承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回去吧。」隨後與蘇諭齊夫婦告別，率先上了馬車。

直到馬車走遠，葉才皺起了眉頭道：「這要是十年前，我真恨不得再狠狠將謝承打一頓。」

蘇諭齊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攬著妻子往回走。

夜風微涼，月影微稀。

大偃朝雖不設宵，但這個時辰，街頭巷尾除了偶有幾家面鋪、酒肆還在開著，實在難見人影。

夏雲推著椅，沿著河邊在走。

前頭是一座石橋，謝蘊清起走上橋，夏雲在後面推著椅。

「爺，你怎麼放著好好的馬車不坐，非要坐椅。」這不是折騰他嗎。

說話間謝蘊清已經走下了橋，竹杖還拿在手中，他輕描淡寫道：「戲演得累了。」

要是再與他們同坐一輛馬車，他今日的好心就該被毀了。

夏雲推著椅走到了他旁，謝蘊清撣了撣擺坐了上去。

「夏雲。」謝蘊清道：「今日又說要永遠推著我走。」

輕忽的聲音，夏雲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說了那麼多遍，沒得跑了。」

謝蘊清緩緩溢了聲笑，「小丫頭自己做不到，我該幫做到，對不對。」

夏雲算是明白爺今天不讓他一同去蘇府的原因了。

他這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一個將自己弟弟的未婚妻佔為己有的借口。

他還能說什麼，自然是：「爺說得對。」

過了許久都沒有再聽到謝蘊清的聲音，夏雲還以為他是睡著了。

前傾去看，不等他等湊近，就聽到那涼薄的聲音響起，「把你的頭給我擺正了。」

夏雲一個激靈，呵呵一笑，「爺，你是怎麼發現的？」後腦勺長眼睛了？

謝蘊清懶得理他。

夏雲瞥見自己腳下的影子才恍然大悟。

棠梨院裏，蘇語凝抱著被子的一角，了惺忪的眼睛，問方嬤嬤，「卿哥哥和魚魚他們回去了嗎？」

「謝老爺、謝夫人和兩位爺都已經回去了。」方嬤嬤坐在床邊替扇著扇子，「凝姐兒也快睡吧。」

蘇語凝打了個哈欠，裏說著不困，卻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三日後，盧蒴陪著蘇悠回門。

蘇悠梳著婦人髮髻，發間綴著枚掐金簪，舉手投足間更添了幾分似水溫婉。

蘇語凝拉著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蘇菀煙幽幽嘆了口氣，哀怨道：「唉，妧妧果真是只喜歡二姐，二姐一回來就將我這個三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蘇語凝有些無措的搖頭解釋，「不是的，我也喜歡三姐姐的。」鬆開拉著蘇悠的手，去挽住蘇菀煙，小臉惶惶。

蘇菀煙佯做生氣側過了。

蘇語凝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是更喜歡二姐姐多一點，現在被三姐姐看出來，一定是傷心了。

「好了。」蘇悠見蘇語凝當了真，於是道：「你就別逗了。」

蘇菀煙這才笑了出來，「三姐知道，那往後有三姐陪著你，你就別總是惦記著二姐，天悶悶不樂的，不？」

哄好了這個傻子，讓聽自己的話，事就好辦多了。

蘇語凝覺得自己一定還會想二姐姐的，但是怕三姐姐又生氣，只能違心地點點頭。

藏袖下的手指都心虛的絞了。

蘇菀煙滿意地笑起來，「這還差不多。」繼而又問蘇悠：「二姐，姐夫待你可好？」

蘇悠臉上染了一抹意，聲道：「他對我很好。」

盧家一門書香，公婆也都是和善之人，盧蒴待也是微。

「你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蘇菀煙看向蘇語凝，「妧妧說，我說得對不對。」

蘇語凝連連點頭。

「二姐姐，你的臉怎麼又紅了？」將手裏的團扇遞了過去，「你快扇扇。」

蘇悠接過扇子，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蘇菀煙打趣道：「新婚燕爾，若是不臉紅才怪了。」

蘇語凝歪頭，「親要臉紅嗎？」

「可不就是，這了親呀……」

蘇悠拿著團扇，作勢要打，嗔罵道：「快把閉上，可別教壞了妧妧。」

三人嬉笑做一團。

「小姐，姑爺在外頭等著了。」蘇悠的陪嫁丫鬟蓮心進來通傳。

一番不舍的告別之後，蘇語凝看到二姐姐走到了姐夫旁，姐夫出手牽起了，低著頭專註與二姐姐說話，二姐姐笑得可甜了。

是同往日不一樣的笑，可蘇語凝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一樣。

……

窗外鳥雀聲聲，遮蔭的柳枝垂落在窗外，風吹著枝葉輕，微響。

窗子，蘇語凝伏在桌上睡得正酣，手裏還著筆，寫了一半的宣紙也皺的被在了下。

蘇宣推門而，「大伯父。」

他環視了一圈，書房不見蘇諭齊的影，只有他貪睡的小妹。

「妧妧。」

聽到聲音的蘇語凝起先還不願意醒來，過了好半晌才倏的睜開眼睛，忙坐直，胡的平被皺的宣紙。

「爹爹，我沒睡！」

完了完了，爹爹又該打手心了。

看著手忙腳的樣子，蘇宣咧大笑，「是我。」

蘇語凝看清了來人，又看了看他後，確保爹爹不在才放了心。

聲音也沒了剛才的張，歡歡喜喜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蘇宣道：「我來找大伯父，他人呢？」

「爹爹有事出去了。」

蘇宣點點頭，他還要趕著去酒坊於是道：「那我晚些再來吧。」

蘇宣正走，蘇語凝卻三兩步跑到了他面前，「大哥去哪裏？」

被拘著練了小半日的字，爹爹哪裏都不準去，好不容易等來了大哥，可還沒說上兩句話，怎麼就要走了。

「酒坊里還有些事等著我去理，我先走了。」蘇宣拍了拍的肩，往外走去。

哪知蘇語凝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蘇宣了沒能，只得無奈回頭，「妧妧，大哥今日是真沒功夫陪你玩。」

蘇語凝眼的看著他，聲音糯糯，帶著些雀躍，「大哥不能陪我，那讓我陪大哥去酒坊，麼？」

「當然不行。」蘇宣一口回絕，「你好好練字，等我回來給你帶糖三角。」

蘇語凝眼裏的亮暗了下去，悶悶不樂的「哦」了聲，失地垂下腦袋。

不想吃糖三角，想出府玩。

蘇宣都已經轉過了，瞥見落寞的小臉，認命地嘆了口氣，回頭道：「，走吧。」

剛才還蔫頭耷腦的蘇語凝一下就笑了起來，驚喜的呼道：「大哥真好！」

說著就要往外跑去，蘇宣眼疾手快地攔下，「我話還沒說完。」

「不準跑，更不準與陌生人說話。」

蘇語凝乖巧的保證道：「記住了。」

大哥肯允出門，一定聽話。

蘇宣抬了抬下，「走吧。」

……

蘇宣看著前頭跑得裾翻飛的蘇語凝，又忍不住嘆氣，也不知道記住什麼了。

他怎麼就一心把人帶了出來，還是早點辦完事，早點回去的好。

離酒坊還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就已經能聞到濃郁撲鼻的酒香。蘇家的生意里，這麓水坊就佔了大頭。

酒坊的管事接見了兩人，蘇宣與他去一旁驗查田莊送來的麥芽和高粱，蘇語凝則在晾堂十分興趣的看著制曲的師傅將一團團糟子攤開來曬。

剛蒸出來的糟子冒著熱氣，加上頭頂灼人的太，將的臉頰蒸的坨紅一片。

有師傅道：「四小姐還是到涼去歇著吧。」

蘇語凝看得興緻正濃，哪裏肯走開，眾人又怕糟子燙到，干起活來都束手束腳的。

好在不多時，蘇宣就過來了。

大傢伙這才鬆了一口氣，看四小姐剛才那雙眸晶亮，躍躍試的樣子分明是想親自上陣。

到時候別說是晾糟子了，連顧都來不及。

蘇宣，「走吧。」

蘇語凝還不想回去，小聲的耍賴纏磨道：「大哥，我們要回去了嗎？再晚些，不麼？」

蘇宣見熱的額頭都有汗了還不肯走，心裏的悔意更甚——就不該帶出來。

「和我去奉和居送票據。」

一聽是去奉和居，蘇語凝立刻就對曬糟子沒了興緻，輕咂了咂，「我要吃奉和居的鹵鴿子！」

蘇宣一口答應，肯走就好。

小二端著鴿子上來，「二位客慢用。」

奉和居的鴿子是先鹵過之後再炸，表面脆金黃，里香香多，配上一小碟子爽口的青瓜蘸醬，味道甚好。

蘇語凝盯著盤子裏的鹵鴿子，迫不及待的扯下一個鴿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先遞給蘇宣，「大哥吃。」

看著盯著鴿子目不轉睛的樣子，蘇宣忍不住發笑，「你吃吧，我不。」

蘇宣喝了口茶，看著窗外熱鬧的街頭打發時間。

忽然，他眼眸一瞇，放下了手裏的杯子，聲音微肅，「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裏等我。」

蘇語凝咽下裏的一小口，茫然地抬頭看他，不等反應過來應聲，蘇宣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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