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心中苦笑,呂不韋至還可風八年,自己往後的遭遇則茫不可知,這段日子確是難捱。點頭道:“讓管中邪再多活一會,我們回牧場去!”
一直沒作聲的荊俊發出暗號,召回十八鐵衛,押著烏傑,由林繞往左方的山路,往牧場馳去。由於路途繞遠,到晚上離牧場仍有二十多裡的途程。
衆人待要紮營,項龍道:“且慢!圖先既說得管中邪如此智勇兼備,我們出城的時間又延誤整個時辰,他不會不生疑心,只要派出探子,不難發覺我們已經改道而行。小心駕得萬年船,我們就算高估他,總比吃虧好。”
荊俊興地道:“若他黑來襲,定要教他們栽個大跟斗。”
項龍微笑道:“我正有此意。”
營地紮在一條小河之旁,五個營帳,圍著中間闇弱的篝火,四周用樹幹和草葉紮了十多個假人,扮作守夜的,似模似樣。他們則藏在五百步外一座小丘的林裡,弓矢準備在手,好給來犯者一點教訓。豈知直等到殘月升上中天,仍是毫無靜。
他們昨夜已沒有闔過眼,今天又趕了整日路,項龍和滕翼這麼強壯的人,都支撐不來,頻打呵欠。
紀嫣然道:“不若我們分批睡覺,否則人要累死哩。”
項龍醒來時,發覺紀嫣然仍在懷酣然沉睡,晨熹微中,雀鳥鳴,充滿初春的氣象。他到心中一片寧靜,細審紀嫣然有若靈山秀嶺的廓。
在這空氣清新、遠離咸的山頭,由地平林灑在紀嫣然人的上,使他從這幾天來一直繃的神經和緒上的沉重負擔裡暫且解放出來,靈臺一片澄明空澈,全無半雜念。就像立地佛的頓悟,他猛然醒覺到,與呂不韋手至今,一直在下風的原因,固因呂不韋是以有心算無心,更主要是他有著在未來八年間絕奈何不了他的宿命覺。若他仍是如此被,始終會飲恨收場。他或不能在八年幹掉呂不韋,但歷史正指出呂不韋亦奈何不了小盤、李斯、王翦等人。換言之,他怎也不會連累這三個人。既是如此,何不盡量藉助他們的力量,與呂不韋大幹一場,再沒有任何顧忌。莊襄王的遇害,說明沒有人能改變命運。就算他項龍完蛋,小盤在二十一歲登基後,當會爲他討回公道。想到這裡,整個人輕鬆起來。
滕翼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三弟醒來了嗎?”
項龍試著把紀嫣然移開。
一聲,醒轉過來,不好意思地由項龍懷裡爬起來,坐在一旁睡眼惺忪道:“管中邪沒有來嗎?”
那慵懶的人姿態,看得兩個男人同時發怔。
紀嫣然橫他們一眼,微嗔道:“我要到小河梳洗。”
正要舉步,項龍喝止,道:“說不定管中邪高明至看穿是個陷阱,兼之營地設在河旁,易於逃走,假若我是他,會繞往前方設伏,又或仍守在營地旁等候天明。嫣然這麼貿然前去,正好落進敵人圈套裡。”
滕翼來到他旁,打量他兩眼,訝然道:“三弟像整個人渙然一新,自出使不回來之後,我還是首次見到你充滿生機、鬥志和信心的樣子。”
紀嫣然欣然道:“二哥說得不錯,這纔是令嫣然傾心的英雄豪傑。”
項龍心知肚明,知是因爲剛纔忽然間解開心中的死結,振起壯志豪。遂把荊俊和十八鐵衛召來,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
荊俊點頭道:“這個容易,我們荊族獵人,最擅長山野追躡之,只要管中邪方面有人到過附近,就算現在繞到另一方去,亦瞞我們不過。”
一聲令下,十八鐵衛裡六名荊氏好手,隨他去了。項龍和滕翼又把烏傑盤問一番,問清楚烏廷威誆他局的細節,果然有嫪毐牽涉在。到弄好早點,兩人與紀嫣然到小丘斜坡,欣賞河道流過山野的景,共進早膳。
滕翼籲出一口氣道:“況還未太壞,聽烏傑之言,應只有烏廷威一個人投靠呂不韋。”
紀嫣然嘆道:“他終是廷芳的親兄長,可以拿他怎辦?”
項龍冷然道:“沒有什麼人可言,就算不幹掉他,至要押他到塞外去,由大哥把他關起來,永不許他踏足秦境。”
滕翼欣然道:“三弟終於回覆邯鄲扮董馬癡的豪氣。”
荊俊等匆匆趕回來,佩服得五投地道:“三哥料事如神,我們在離營地兩裡許,找到馬兒吃過的草屑和糞便,跟著痕跡追蹤過去,敵人應是朝牧場北的馳馬坡去了。”
滕翼愕然道:“他倒懂揀地方,那是往牧場必經之路,除非我們回頭改採另一路線,否則就要攀山越嶺。”
項龍凝下方的小河,斷然道:“他應留下監視我們的人,在這等荒野中,他不必有任何顧忌,或者只是他留下來的人,已有足夠力量對付我們。”
紀嫣然道:“管中邪既是如此高明,當會如項郎所說的留有殺著,不怕我們掉頭溜走。”
荊俊又表現出他天不怕地不怕、初生之犢的格,然道:“若他們分作兩組,意圖前後夾擊我們,那我們可將計就計,把他們分別擊破。”
滕翼道:“你真是不更事,只懂好勇鬥狠,若被敵人纏著,我們如何?”
荊俊啞口無言。
項龍仰躺下來,著上方樹梢末的藍天白雲,悠然道:“讓我們先好好睡一覺,當敵人不準我們是否於昨夜離開,便是我們回家的好時刻。”
衆人均愕然他,不知他究竟有何妙法。
黃昏時分,天上的雲靄緩緩下降,地下的水氣則往上騰昇,兩下相遇,在大地積凝聚的春霧,一片氤氳朦朧。小丘西南三裡許外一高地,不時傳來馬嘶人聲,顯見對方失去耐,誤以爲他們早一步回牧場去。敵我雙方直到此刻,不但仍未手,甚至沒有看過對方的影子。可是其中卻牽涉到智慧、訓練、耐、力各方面的劇烈爭持。一下差錯,項龍等在敵強我弱的勢下,必是飲恨當場的結局。
此時趁夜和迷霧,在清近沒有偵察的敵人,荊俊等把紮好的三條木筏,先放進水裡以繩子系在岸旁,藏在水草之,回到項龍、滕翼和紀嫣然,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龍回覆軍人的冷靜和沉穩,道:“須看敵人的靜,若我估計不錯,留守後方的敵人該到這裡搜索一下,求證我們有否躲起來,也好向把守前方的自己人待,那將是我們發攻勢的時刻。”
滕翼點頭道:“這一著非常高明,敵人遇襲,會退守後方,一面全力截斷我們的後路,同時以煙火通知前方的人,好能前後困死我們,那將是我們乘筏子迅速逃離這裡的良辰吉時。”
紀嫣然讀嘆道:“我想孫武復生,也不想出更好的妙計來。”
項龍心中涌起強大的信心和鬥志,一聲令下,荊俊和十八鐵衛立時三、四人一組不等,分別潛往攻守均有利的戰略位置,把營地旁一帶的小河山野,全置箭程之。他們這批人人數雖,但無不擅山野夜戰之,殺傷力不可小覷。項龍、滕翼和紀嫣然三人留守山丘,躲在一堆石之後,養蓄銳,守候敵人的大駕。
新月緩緩升離地平,夜空星燦爛,霧氣漸退,敵人終於出現。他們分作十多組,沿河緩緩朝營地推進。河的對岸也有三組人,人數估計在十七、八個間,首先進伏在對岸的荊俊和三名荊族獵手的程裡。項龍等亦發覺有十多人正向他們藏的小丘迫來,氣氛張得若繃的弓弦。他們屏息靜氣,耐心等待。藏在河旁林的戰馬,在一名己方戰士的蓄意安排下,發出一聲驚碎寧靜的嘶。敵人的移由緩轉速,往馬嘶聲發出迫去。連串慘響起,不用說是著荊俊等佈下可使猛傷死裝有尖刺的絆索上。
項龍等知是時候,先出十多團滲了脂油、烈火熊熊的大布球,落往敵人四周,然後箭矢齊發。在昏暗的火裡,敵人猝不及防下作一團,慘和跌倒的聲音不住響起,狼狽之極。最厲害的是滕翼,總是箭無虛發,只要敵人出形,他的箭像有眼睛般尋上對方的,貫甲而。由於他們藏散佈整個河岸區,箭矢似從任何方向傳來,敵人本不知該躲往何方。
不片晌,對方最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哨聲急鳴,倉皇撤走。煙火沖天而起,出一朵朵的銀白芒。
項龍領頭衝下丘坡,銜著敵人尾追殺一陣子,再幹掉對方七、八人,返林取回馬匹,押著烏傑,施施然登上三條木筏,放流而去。終於出了一口積心中的惡氣。
烏家牧場主宅的大堂,烏廷威若鬥敗的公般,與烏傑分別跪在氣得臉發青的烏應元座前。項龍、滕翼、荊俊、烏果、布、劉巢和陶方等分立兩旁,冷然看著兩個烏家叛徒。
烏廷威仍在強撐道:“孩兒只是爲家族著想,憑我們怎鬥得過右相國。”
烏應元怒道:“想不到我烏應元明一世,竟生了這麼個蠢不可耐的逆子,這一次若呂不韋得手殺了龍,首先要殺的正是你這蠢人,如此纔不虞謀敗。告訴我!呂府的人有沒有約你事後到某見面?”
烏廷威愕在當場,顯然確有其事。他雖非甚有才智的人,但殺人滅口這種簡單的道理,仍能明白。另一邊的烏傑想起家法的嚴酷,全抖震。
烏應元嘆道:“我烏應元言出必行,你不但違揹我的命令,實在連禽也比不上,人來!立即把兩人以家法死。”
現在到烏廷威崩潰下來,劇震道:“孩兒知錯,爹……”
四名家將撲到兩人旁,把他們強扯起來。
項龍出言道:“岳丈請聽小婿一言,不若把他們送往塞外,讓他們助大哥開懇,好將功贖罪。”
烏應元頹然道:“龍的心意,我當然明白。可是際此家族存亡的時刻,若我因他是親兒放過他,那我烏氏族規,勢將然無存,人人不服,其他族長,更會怪我心存私念。我烏應元有三個兒子,便當只生了兩個。來!給我把他押到家祠去,請來所有族尊長,我要教所有人知道,若背叛家族,這將是唯一的下場。”
烏廷威終於知道老爹不是嚇唬他,立時癱如泥,痛哭求,項龍還想說話。
烏應元冷然道:“我意已決,誰都不能改變,若犧牲一個兒子,可換來所有人的警惕,我烏應元絕不猶豫。”
在衆人瞠目結舌下,烏廷威和烏傑被押出去。
烏應元說得不錯,他堅持死烏廷威一著確收到震懾人心之效,族再沒有人敢反對他與呂不韋周旋到底的心意。而這麼巧妙的計謀仍害不死項龍,亦使他們對項龍生出信心。他們烏家在咸的形勢,再不像初抵達時遭人冷眼。由於項龍與軍方的關係大幅改善,和呂不韋的頭號心腹蒙驁又親若兄弟,他們的境反比之以前任何時期更優越。
不過烏廷威之死,卻帶來令人心煩的餘波。親母烏夫人和烏廷芳先後病倒,反是烏應元出奇地堅強,如舊理族大小事務,又召回在外地做生意的兩個兒子,派他們到北疆開闢牧場,把勢力往接近塞外的地方擴展開去。這是莊襄王早批準的事,呂不韋都阻撓不了。項龍等則專心訓練家兵,過了兩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陶方由咸帶來最新的消息。聆聽彙報的除烏應元、項龍、滕翼、荊俊外,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均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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